许小北进了自家院子,见她妈王桂珍正搂着弟弟许小东上演母慈子孝,往他嘴里塞糖块呢。
“回来啦?”见姐妹俩进了大门,王桂珍在许小东脸蛋上亲了一下,打发他上一边玩去,“你可不行捅蚂蚁窝啊。”
许小东答应着往房头跑了,撅着屁*股瞅了半天,最后定个点,回头看看他妈没注意他,低头往地上吐了几口带糖的唾沫。
王桂珍端着为人民服务的大茶缸,笑呵呵朝许小北迎上来,“小北啊,快喝点热水,我就说你这身子没好利索不能上山,你姐非说没事,非要带你去。”
许小南:??
我这么说的么?
她低着头,心里一忽悠,偷偷瞅了许小北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嘴是什么?每当应该反驳的时候她就失去这个器官了。
许小北看了姐姐一眼,摇摇头。
这姐姐,简直窝囊得令人发指。
要是放在从前,许小北听她妈说这话得恨死她姐,转身就得给许小南使个大绊子。
不过她现在换了个芯子,还是个迷途知返的芯子,就她妈这点弦外之音搞得跟弹棉花似的,一点都不高级,她能听不出来?
许小北接过茶缸,直接塞到许小南手里,“姐,你先喝。”
转头冲王桂珍笑眯眯道,“要不说还得是我亲妈,就是比我姐知道疼人儿,我这刚鬼门关上走一趟身子的确是发虚。妈,那你这么心疼我,你咋没替我跟大姐一起上山采蘑菇呢?”
王桂珍眼睛盯在许小南手上的茶缸,定了一会儿,正纳闷许小北抽什么风把热水递给她姐,冷不丁听小北这么一问,也没个思想准备嘴皮子就开始拌架。
“我,我……那不是你姐说了带你上山溜达……溜达,好让你放松心情吗?再者说了,你们上山的上山,上工的上工,我不得搁家里看着你弟连带做点饭?”
许小北瞄一眼半点烟都没冒的烟囱:“妈,饭呢?”
王桂珍:……
是啊,饭呢。
“……那什么,妈这不是一直看着你弟写作业呢,忘了时间了。该吃饭了是不,小南,小南,还愣着干啥,赶紧做饭去啊!”
许小北嘁了一声,没见过把孩子搂怀里塞糖块写作业的,你还不如说你搁家里喂猪呢。
哦,对,她妈说养猪这事太农村了,所以家里没猪。
许小北打心里吐槽几句,而后说,“妈,我姐采蘑菇累一天了,我看您那腿也让小东坐麻了吧,您赶紧活动活动筋骨做饭去吧,我和我姐看着小东就行。”
说完,许小北把头一歪,冲房头喊一嗓子,“许小东,你作业呢,妈不是看着你写了一天吗,赶紧拿来我给你检查检查。”
许晓东嘴里含着糖块,正拿根树枝捅蚂蚁窝呢,那几口带糖的唾沫混着土跟蚂蚁们滚做一团,他笑得嗄嘎嘎,听二姐喊他顿时愣在那里。
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大眼睛眨了眨,他突然抬腿,裤子都没顾上提,半拉屁蛋都快露出来了,一溜烟跑出大门,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我去找咱爸回来吃饭!”
个小谋深算的!
许小北可没他腿脚利索,也抓不住他,索性骂了一句由他去了。
许小南这功夫一直傻傻地站着,见王桂珍也没有进厨房的意思,便喝了口热水,想着马上去抱柴做饭。
本打算晚上炒蘑菇的,现在蘑菇也没了,只能弄根老黄瓜做汤了。老黄瓜汤酸溜溜的,要打个蛋花才好喝。
可是看看她妈那张脸。
还是别找骂要那个鸡蛋了,干脆素黄瓜汤吧。
这么想着,热水进嘴。许小南把眼睛一瞪。
许小北:“怎么了,烫?”
许小南:哪儿烫啊,是糖。
王桂珍给泡那一茶缸子是白糖水。
难怪每次许小北干点活回来她妈都会单独给准备一缸子热水,难怪刚刚小北把茶缸给她时她妈盯了半天。
原来,这不是普通的白开水啊。
许小南心里有些发苦发涩,她没容许自己沉浸在这种可怕的情绪当中,赶紧把茶缸给小北递过去,讨好着说,“小北你快喝,甜的,姐尝过了,温着呢,不烫,现在喝正好。”
许小北才回过味儿来。
一缸温热的白糖水是她特有的福利,许小南从来没享受过。
她把茶缸推开,“姐我可不喝,我嗓子难受,糖水喝下去烀嗓子,你喝吧,我一会儿喝点凉白开就行。”
许小北说完直接起身,把茶缸凑到许小南嘴边就往里面灌。她不把这糖水给许小南灌进去,指着她姐自己往嘴里喝,那可比登天还难。先不说许小南舍不舍得,就说她妈,咋可能让大闺女自己独享呢。
许小南被迫喝下整整一缸糖水,心里比嘴里还甜。
王桂珍站在旁边,嘴巴张得都能吞两个鸡蛋了。
只不过上山采个蘑菇,许小北都经历了什么?
一口一个姐地喊着,还把糖水让给许小南喝?
这真是上山去了?
这也太让人上火了!
王桂珍眼睁睁看着一茶缸白糖水进了许小南的肚皮,她干巴巴咽了几口唾沫,忽然想到了什么。
紧走几步来到背筐前,王桂珍傻眼了,“小北,蘑菇呢?”
许小北心里直乐,“没采啊!”
“你不是采蘑菇去了吗”
“我不是放松心情去了吗?”
王桂珍:……
她气得火冒三丈,头上那几个卷儿都跟着直颤悠,偏她还不能跟许小北发火,只能把气撒到许小南身上:“你是废物啊,你妹放松心情你也跟着放松去了!行啊,一朵都没采回来,那今晚不做饭,谁都别吃了!”
许小南都快哭了。
心情是放松了,裤腰带可要勒紧了。
“妈,我不吃是行,可我爸在队上忙活一天,他不得吃吗,要不就熬点粥?”许小南心里惦记着许正茂。
秋收结束了,现在稻谷都在场院里晒着,要晒几天后才能脱粒,这几天活不重,只要翻晒就行,可她爸一个大老爷们,一口不吃也不行啊。
王桂珍一甩脸子,“你奶去伺候你二婶坐月子,昨天就满月了,一会儿你爸下工让他去你二叔家接你奶回来,正赶上饭点儿,我就不信他们不留你爸吃口饭!”
许小南:“……那行吧,妈那我去抱柴把炕烧热乎点。”
没得吃再不弄暖和点,这一宿可咋熬。
幸好中午许小北剩的饼子还在,晚上也能垫垫肚子。
许小北冷眼看着,简直呵呵了。
她知道她妈屋里有吃的。
她三叔在县上工作,年节的都会买点稀罕东西回来。
据不完全统计,她妈那屋的炕柜里,至少有半罐麦乳精半斤红糖,还有七八块桃酥和五六个苹果。
对了还有点糖块。
她爸去二叔家吃,王桂珍和许小东有炕柜里那些东西也饿不着,假如她去找王桂珍要吃的,王桂珍也不可能不给。
算来算去,挨饿的可不就许小南一个人么。
目前为止王桂珍还没发现少了一个背筐,要是发现了,估计许小南就不只是失去了一顿晚饭,应该还能得到一顿胖揍。
许小北想到这里,赶紧把剩下的那个背筐扔到柴棚里毁灭证据。
许小南默默抱了捆柴去烧火,许小北跟进厨房去,“姐,都怪我,害得你没饭吃。”
许小南嘘了一下,伸头从窗口见她妈进屋了,才从兜里掏出手绢,打开后捏着那块苞米面饼子,兴奋得显摆着,“你忘了咱们还有这个了?我刚才喝了白糖水,不能饿了,一会儿火烧起来姐给你把干粮烤一烤,小北,饼子烤完就不剌嗓子了,你好歹对付着吃一口,不然身子扛不住……”
说到这里,许小南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给出了个主意,“要不一会儿咱爸回来,你跟着一起上二叔家接咱奶去,也能吃上一口。”
许小北都快让她姐给说哭了。
王桂珍那屋里的好吃的,许小南从来没吃过。往常都是许小北许小东偷着过去吃,许小南根本不知道。
都这时候了,这个傻大姐心里惦记的还是她……
许小北使个大劲把眼泪憋回去,“姐,你放心,今晚咱都能吃上饭。”
说完,她出了门,上半路去迎她爸许正茂回家。
从前在这个家里,对许小南好的,也就是许正茂和许老太了。
许正茂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一直看不惯媳妇和二闺女的做派,可他又管不了王桂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道许小南不受她妈宠爱,他这个当爸的就尽量多替大闺女说几句话。
可他毕竟天天在队上摸爬滚打,家里的事还是王桂珍做主,所以他对许小南的维护,大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小北今天就想着提前跟许正茂碰个头,劝他别去二叔家吃,省得许小南要饿肚子。
不久,上工的人慢慢散场回家了,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
这时候活不重,小年轻的趁农闲都上山采山货去了,所以上工的大多是与许正茂年纪相仿的中年人。
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许小北脑子分辨不出来谁是谁,只好忽略姓氏,一口一个大伯,一口一个叔叔地打招呼。
这一等就是个把小时,眼见天都擦黑了,还没等到许正茂和许小东。
这人哪儿去了呢?
在她饿得前心贴后背,胃里反出来的酸水都能让她想到酸辣粉的时候,范丽霞她爸范守义过来了。
许小北叫了声范队长,范守义温和地问她,“是小北啊,你站这里干啥呢?”
“我等我爸呢。我弟去接我爸了,可是我等了好久也没见着他俩回来。”
范守义回头看了一眼,“我最后一个从场院出来的,里面已经没人了呀……哦,我想起来了,你爸带着你弟和你二叔一起走的,是不是去你二叔家了?”
许小北一噎。许小东出门时她妈还没说让她爸上二叔家去的话呢,她爸咋直接去了?
是爸妈早起就商量过了,还是许小东捣的鬼呢?
她揣测半天,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真后悔没早点出来半道截胡,她还跟她姐保证一定能吃上饭呢……
这可怎么办?
她悻悻转身往家走。
看来,只能腆脸来上她妈那里讨点吃的,回屋分给许小南一些了。
这些天光顾着想修复名声这件事,把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给忽略了。
要想活下去,得吃啊,要是没得吃饿死了,要名声有啥用。
谁也不会夸那谁谁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饿死鬼吧。
许小北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就见许小南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见到妹妹,许小南快步迎上来,“小北你去哪儿了,咱爸都上二叔家吃完回来了……”
说到这儿,许小南目光越过小北的肩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他怎么来了?”
许小南:我们好像有吃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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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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