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香一听儿子这话，瞬间明白顾明远的想法。
他儿子这是看上赵宝珠了！
“宝珠是个好的，性格好，勤快能干。可她去年离婚了，她婆婆还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她不能生孩子了。我觉得你们不是很合适。”
“你如果真的有想法再找一个，妈可以让舅妈给你介绍一个县城有单位的。你舅妈其实和我说过好几次要给你介绍对象，我知道你不愿意都拒绝了。”
王梅香的一个弟弟在县城当派出所所长，顾明远当初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就一直住在这个舅舅家，从初中一直住到高考结束，住了足足六年。
舅舅一家和顾明远关系很亲近，这次王梅香住院，每天的饭菜都是舅舅一家送去医院的。
顾明远淡声说：“我需要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你、昭阳和昭川。”
县城有单位的女同志，又怎么可能放弃铁饭碗，跑到农村来照顾婆婆和继子呢。
王梅香沉默了，她扶着门框重重叹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宝珠确实是个好的，但我还是觉得她不适合你。你就算想找个农村的，完全也可以找个更好的。”
宝珠确实不错，如果是当邻居，那绝对是没话说。之前儿子不在家，她隔三差五都会过来聊聊天，帮点力所能及的小忙。
可当儿媳妇，不合适！
她儿子长相英俊，还是部队军官，一个月可以拿80块的工资。
就算他想找个农村的，完全也可以找个初中或者高中毕业、家境不错的黄花大闺女，没必要找个父母双亡、穷得叮当响的离异女。
顾明远知道，短时间内很难让他妈接受这件事，他暂时也没彻底想好，听到这句话没吭声。
“先吃饭吧。”
顾明远从厨房出来，先去房间，把睡觉的小儿子顾昭川给叫醒，用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手，再把他抱进他的专属椅子。
顾明远的小儿子顾昭川是个早产儿。当初生他的时候，顾明远妻子受了点刺|激，7个月早产生下小儿子，自己也大出血过世了。
顾昭川从小就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要吃药打针，个子小小的，看着比同龄人小一圈。
前阵子王梅香生病住院，他同样感冒肺炎住进了医院，祖孙两人是同一天出院的。
顾昭川早上还去赤脚医生那吊了两瓶药，这会儿被爸爸叫醒，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还没睡醒，有点呆呆的。
王梅香出院后，还在吃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吃药的副作用，她这两天胃口一直不太好。
加上开餐前她又知道顾明远有意娶赵宝珠，心里更加憋闷，胃口就更差了。
赵宝珠送的那碗猪油炒饭，她看都不想看，还是顾明远主动打开上面盖着的碗。
盖着的碗一掀开，猪油炒饭那股子霸道的香气，立马盖过了桌上饭菜的香气，吸引了顾家四个人的注意力。
平日里只要吊瓶后就恹恹不想吃饭的顾昭川，闻着那股子香气，人生第一次觉得有点馋。
他扯了扯坐在身边的顾明远，指着猪油炒饭说：“爸爸，我要吃这个。”
顾昭阳看着那碗油亮的猪油炒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明远在部队吃过各式炒饭，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猪油炒饭。
简单的、只是加了点葱和木耳菜的猪油炒饭，却比他在部队里吃过的蛋炒饭还香。
顾明远看一家子都想吃，把那碗猪油炒饭一人分了一小份，只给自己留了一口尝尝味。
只有一口的猪油炒饭，味道好得让他挑挑眉。
看来赵宝珠夸自己厨艺好，不是在自吹自擂，是真的厨艺不错。
老二顾昭川平日里最为挑剔，鸡皮不吃、肥肉不吃、太老的瘦肉等等都不吃，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人喂，不喂就不吃。
顾明远一直觉得他瘦瘦弱弱，经常生病和挑食有很大的关系。
今天的顾昭川在吃饭上表现得特别积极，爸爸一给他装好猪油炒饭，他就自己拿着勺子，主动吃了一大口。
“哇，真好吃！”
小朋友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形容词，他只是觉得，这份炒饭是他人生里吃过最香、最好吃的一份炒饭了。
他难得不需要大人喂饭，自己拿着勺子，端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坐在一旁的顾昭阳同样很喜欢这碗猪油炒饭，小口小口吃得一脸满足，可就算吃得再慢，一小碗猪油炒饭还是没多久就见底了。
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他特别不舍，忍不住多咀嚼了几口，就想让这股子香味多在口腔保留一阵子。
顾昭川这次吃得比他哥哥快，吃完后拿碗对顾明远说：“爸爸，我还要！”
顾明远给他夹了一筷子黄瓜炒肉，“没了。来，吃肉。”
顾昭川指挥他爸，“爸爸，你去买。”
他正餐不好好吃，平日饿的时候，就会磨着奶奶给他吃牛奶饼干，还和奶奶去买过牛奶饼干。
在他印象里，好吃的东西都可以花钱买到。
顾明远不惯着他，用筷子敲敲他的碗，“这是隔壁表姑送的，买不到，你先吃你的。黄瓜炒肉可是你早上自己点的菜。”
王梅香闻着猪油炒饭的香味，突然觉得有点饿，可想到赵宝珠要成为她的儿媳妇，这碗饭还是宝珠中午特意送来的，她根本不想吃。
她看两个孙子都喜欢吃，就主动分给了两个孙子，“医生让我吃清淡些。炒饭我不爱吃，昭阳昭川吃吧。”
顾昭阳和顾昭川把碗里的猪油炒饭吃了一干二净。
……
饭后，王梅香趁着两个孩子午睡的时候，忍不住劝顾明远。
“明远，你还有一周才回部队。你真的想找个人照顾家里，我今天就可以去镇上给你舅妈打个电话，让人问问镇上有没有什么合适你的对象。”
“镇上距离咱们村里也就两三公里，骑自行车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就算对方有工作，也不耽误对方上班。”
“我印象里，镇上供销社、信用社有好几个没结婚的女孩子呢。”
估摸着这番话，她应该吃午饭的时候都在酝酿。
顾明远拒绝了，“妈，不用麻烦舅妈了。这件事我还要再想想。我先去山上给明月和爸爸扫个墓。”
自顾父在十多年前过世后，彼时16岁的顾明远就成了顾家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王梅香根本做不了他的主。
当初他娶滕明月，她做不了主。
现在他有想法娶赵宝珠，她更做不了主。
她越想越委屈，只觉得两个孙子可怜，又觉得这个当妈的做得太失败，捂着脸忍不住哭起来。
上山的顾明远不知道他妈因为他要娶赵宝珠这件事哭起来了。
前些年破四旧，村里连烧纸点蜡都不允许，他就只拿了一把柴刀上山。
他先去亲爸的墓地上的杂草除了，又擦干净了墓碑上的灰尘，才去了明月的墓地。
明月的墓地在山顶上，距离亲爸的墓地有点远，还是一个单人墓，墓碑上就刻着滕明月之墓五个字，显得格外冷清。
这是明月生前就定好的，在生昭川之前，她似乎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一样，提前把身后事的安排都写信告知了顾明远。
她墓地选的位置很好，坐北朝南，眼前一片空阔，远处恰好是县城所在的方向。
顾明远在山上坐了许久，一直做到天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他才主动起身，对墓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介意这件事的，但觉得还是和你说一下比较好。我会照顾好昭阳、昭川的。走了。”
他沿着山路往下走，在山脚下拐了个弯，往大队长家的方向走去。
……
下午四点多开始，天就阴了下来，空气闷热得厉害，似乎随时要下大雨的样子。
到底是天公作美，这雨一直憋到村里下工才下。
赵宝珠刚到家，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庄小雨一看这么大的雨，动作麻利地把家里所有的盆、桶都拿出来，放在屋檐下和屋里接水，这接起来的雨水刚好可以拿来洗漱、洗衣服。
家里的房子是红泥砖瓦房，正常来说每年都要找人上屋顶上修补一下屋顶的瓦片。
赵宝珠今年囊中羞涩，就一直没找人来修补，堂屋和住的房间都有漏水。
咚咚咚漏水滴落在盆里的声音，让赵宝珠觉得赚钱真的迫在眉睫。
唯一幸运的就是，厨房的屋顶矮，前一次下雨的时候原主站在梯子上把砖瓦补了一次，补得还很成功，这一次没漏水。
厨房的案板上，还放了一筐洗干净的野苋菜。
“妈，我下午去山上捡柴火，看到了一大片没人摘过的野苋菜，就摘了一篮子回来。”
庄小雨一脸兴奋地和赵宝珠分享今天的好运气。
这一款野苋菜嫩得很，完全不像是7月的苋菜，看得出来庄小雨全挑的苋菜的嫩芽摘的。
赵宝珠觉得小雨太厉害了，摸摸她的头，狠狠夸了她一顿。
“小雨，你太棒了。这一篮子野苋菜嫩得很，焯个水，拿猪油拌一拌就很好吃。”
“你这么乖，妈妈晚上要奖励你！”
庄小雨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妈妈夸奖，夸得小脸红彤彤的，心里美滋滋的。
她觉得今天的妈妈好像比昨天的妈妈爱笑，还会摸自己的头，会抱自己，会夸自己，让她说不出来的开心。
她希望妈妈以后一直都这样！
赵宝珠拿出家里很久不用的小锅和小炉子，专门用来焖米饭。
大锅里，她削了两个红薯，切成小块，放进去慢慢煮。
红薯汤煮好的时候，米饭也差不多好了。
趁着庄小雨不注意，赵宝珠从厨房里舀了一小勺的蜂蜜倒进红薯汤里。
如果不是担心女儿起疑，她其实更想加桂花蜜的。
“小雨，这是妈妈奖励你的，红薯汤。你尝尝！”
庄小雨接过赵宝珠递过来的红薯汤，刚接过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甜味。
小朋友哪有不爱吃甜食的，尤其她很久很久没吃过零嘴了。
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红薯汤甜滋滋的，真好喝！
熟透软糯的红薯泡着甜甜的汤汁，变得更加香甜可口！
“妈妈，太好吃了！”
她三两口就吃了一小碗的红薯汤，吃完嘴里依旧甜滋滋的，感觉整个人都是甜滋滋的。
赵宝珠看着她吃一碗红薯汤就乐陶陶的样子逗笑了，“吃饭吧。”
晚餐是猪油拌苋菜，焯过水的苋菜嫩得很，加点蒜末，用加热后的猪油一激，蒜香味十足。
再拌着新鲜出锅的米饭，汤里的猪油和米饭二合一，吃起来更是别样的美味。
最后再喝上一碗温热、甜滋滋的红薯汤，就算是坐在四处漏水的堂屋里，听着叮叮咚咚的漏水声，赵宝珠心里也生出来一丝丝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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