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钟国柱和何金桃意料之中的没有给她好脸色。
不过出于对钟定邦的忌惮,挤兑的话说上几句,倒也忍耐着没大骂出口。
“你这丫头主意大的很,我再问你一句,你就非得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
何金桃到底沉不住气,支着下巴看着钟钰,三角眼睁得跟竖起来一样。
钟钰正要将吃完的碗筷叠在一起,听到后妈这么一说,眼睛都未抬:
“妈,要不我现在说不去了,等大伯伯知道了,您要和他解释吗?”
声音柔柔钝钝,听上去居然还挺听话。
何金桃:“……”
这臭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噎人了!
“呸!你大伯知道个啥!啥都听你大伯的,你大伯给你吃的用的,给你地方住?”
何金桃狠狠的啐了一口。
心想这次没法跟钟定邦对着干,也只能求着徐家那边,把时间给改一改了。
哎!
姑娘大了不由人真是真的,这丫头是不能再留了!
再留在屋里头,真的留成仇了!
这一次,说什么都得把她嫁到徐家去!
何金桃眼睛转了转,声音缓了缓:
“那这样吧,我跟徐家说说,让他们把日子往后面推推。不过,再改的日子,你可不能再有别的事了!爬都要给我爬过去!知道吗!”
说完话,瞟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钟钰,躺屋里头歇着去了。
钟钰的麻花辫放到背后,她将剩饭碗叠在一起,搬回厨房里头。
水龙头的水哗哗的流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帘,打在手上,将夏日仅剩的暑气都一一散尽。
她一边洗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刚刚何金桃说的话。
果不其然,还没彻底撕破脸呢,何金桃便拿“吃的用的住的”这些话来威胁她了。
好像她的一切开销,都是钟家供的一样。
可,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吃的用的这些,表面上都是家里出的,
但实际上,她在几年前当工人之后便开始挣工资了。
每月的工资有25块,连同粮票肉票,发工资的时候,何金桃就自动帮她全领了,一分钱也没到她手上。
可是看何金桃每天给她吃的那些个东西……
她每月的实际花费都超不过10块,
剩下的,全都让何金桃给贴补家里了!
从前钟钰忍辱吞声,也是想着都是一家人,
即使他们对自己不好,但她毕竟还是钟家的女儿,
大的事情上,他们不会让她吃亏的。
但现在……
看起来,这些个粮和票子,是要收回来了。
钟钰将一个个碗涮干净,正准备放到碗橱里时,一个小小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
“姐,我来帮你吧!”
低头一看,最小的妹妹钟兰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钟兰笑出了个小小的梨涡,伸出手,将碗碟接了过来。
钟钰轻轻笑了一下,摸了摸钟兰的小揪揪。
家里头的三个弟弟妹妹,也只有最小的钟兰,和她关系是最好的。
明明那两个也是爸爸和后妈的孩子……
“钟兰!你在这添什么乱!别以为你大姐嫁得好,你就能跟着享福了!人家根本没拿你当过亲妹妹!你再怎么贴乎,都没用!”
钟兰被说的一哆嗦,手中的碗碟差点没掉地上。
两个人回过头来,钟媛正倚靠着门边站着,
她生得比钟钰高不少,人高马大的,
这样看上去,身量不高的钟钰和还没完全长成的钟兰,反而更像是亲生的姊妹。
钟媛平时最喜欢的就是欺负钟兰,还有和钟钰对着干。
小时候,在钟钰母女还不知道她们存在的时候,何金桃便带着她认过钟钰。
那时候,钟钰长的又乖又懂事学习还好,是全大院的孩子里头最拔尖的。
“你看,那个就是你那个姐。钟媛,你可得争气啊!你可不能落在她后头!”
自那之后,钟媛便一直和那个叫做“钟钰”的目标对上了。
从小到大,她做什么事都会和钟钰比较,达不到便会被何金桃冷嘲热讽,甚至抽一顿。
久而久之,钟媛对钟钰的态度便变得极度的扭曲。
凡是钟钰喜欢的,她全都要争到手,凡是钟钰强的地方,她就一定要变得更好。
可是,争了这么多年,除了身高,硬是其他方面都比不上钟钰。
如今毕业安排个工作,也要靠钟钰嫁到徐家才能成。
这让钟媛简直是太憋屈了。
见到钟兰看着她,却还没动的样子,钟媛开始来气,故意说:
“你站着在那干啥?还不赶紧写作业去!”
钟兰小小声说:
“二姐,我写完作业了。”
钟媛大声白嗓的说:
“写完就行了?我那还有好几科没写呢!你帮我去写去!”
这话听得钟钰都皱眉。
钟媛比钟兰大了整整六岁。
本来上学就晚了一年,初中升高中的时候还蹲了一级。
现在还是高二。
就算钟兰比她成绩好一些,那也不能初三的孩子,写高二的作业吧!
“钟媛,你让小兰帮你写作业,咱妈知道吗?听说现在招工也要看高中成绩,你的成绩已经好到不需要做作业了吗?”
钟钰的眉头轻轻拧着,声音绵软中,难得带着点姐姐的威严。
钟媛最怕别人提到成绩这两个字,刚还嚣张的气焰顿时降低了不少。
不过,她看着钟钰那张瓷白的小脸,仍是不服气:
“成绩又能顶个啥?我妈说了,我进厂的事儿,她早就安排好了,我成绩再不好,也能和你一样进厂当正式工!将来,还不一定谁比谁差呢!”
说到后来,声音居然还洋洋得意的,甩哒甩哒就走了。
钟钰倒是觉得无语。
她却不想想,何金桃能有什么人脉,
她所说的安排,不还是靠自己嫁进徐家,然后让徐涛他爸安排吗?
那如果她嫁不进徐家,她又能怎么被安排进棉纺厂?
恐怕到时候,和何金桃一样当个临时工,都困难了吧!
想到钟媛离开时那副得意的神情,钟钰无奈的摇了摇头。
*
第二日,中午放工的时候,钟钰特地去了趟财务室。
棉纺厂的财务室就在厂房后头的小红楼里。
每逢月尾,都有数不清的员工在财务室门口排队,等着登记,拿当月的工资和各种票子,
那队伍都长的看不到边儿。
不过,现在距离月尾还有十来天。
财务室门口没排队,几个大姐坐在门口,一边磕瓜子儿一边聊着天。
“哎,我可听说,徐厂长家可是认准了钟钰那个儿媳妇了!啧啧啧,你说人家孩子是怎么长的,又好看又本分,这样的媳妇,给我我也愿意要!”
说话的是财务室的老姐姐贾春花,
她有闺女也有儿子,
提到钟钰和徐涛的那门子亲事,八卦之余不免有些羡慕。
“你这话说的,那前几年人家钟钰刚进厂时,你家二子不也没对象吗?那时候,你咋不去给说说?”
另一个人笑着问道。
贾春花撇了撇嘴。
她能去说吗?
钟钰虽然人品不赖,但那钟家两口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况且,钟家的歪屁股那都是人尽皆知的,
要真娶了钟钰回来当媳妇,那嫁妆连棉被都不一定有一床!
也就是徐家不差钱,愿意去钟钰这种光身的。
她家还指望着媳妇钱呢,可娶不起钟钰这种!
贾春花的这种心思,在场众人或多或少也都有。
对于徐涛和钟钰的这件事,也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毕竟,徐涛那小子厂里人也是看着长大的。
别看表面上斯斯文文,但是背地里没少招引小姑娘。
这徐志邦找了钟钰这么一个又老实本分又好看还没啥背景的媳妇,不就是看着人家好拿捏吗?
这钟钰要是嫁进去啊!日子可好受不了。
说着说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花朵一般的姑娘。
钟钰穿着那件被洗得有些颓色的蓝色工作服,脚上踩着白色的球鞋,马尾轻轻的在脑后荡着,笑容跟夏天的紫微花一般的甜:
“贾姨,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哎!有空有空!”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还真到了。
贾春花不由得有些抹不开,连忙领着钟钰进了屋。
钟钰白皙的脸晒得淡淡的红,像是有些抹不开一样,轻声细语的说道:
“贾姨,我想问下,咱们的工资,是怎么领的?”
贾春花愣了一下:
“就每月三十号领啊!你是普工,工龄五年,我记得是25块钱每个月,再加上肉票2市斤,粮票20斤。布票和杂货票是每年年底发的,也就是这样吧。”
她想了想,说:
“对了,你肯定是不知道这些。你们家都是何金桃统一给领的。”
说到这里,看着钟钰缝着补丁的白布鞋,贾春花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看钟家区别对待几个孩子的样子就能猜出,钟钰的工资,自己是拿不到手的。
要不,她也不会今天来问了。
哎,明明也是二十郎当岁的姑娘,肯定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她这过得是啥日子呦!
那个何金桃,还真是够狠心的!
贾春花和秦红萍也有些交情,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同情起钟钰来。
钟钰看着贾春花的表情,也知道她心里想啥。
她白皙细嫩的脸上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声音绵软又温柔:
“贾姨,我想问问,要是我下个月自己领工资,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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