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对于其他人口多而布票少的家庭,要攒上几年才能给全家换一身新衣服,夏有财家里人口少,又几乎不做新衣服,攒了几年下来,布票不少,好些过期作废。但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找到了十几市尺的可用布票。
夏成鑫要相亲,就必须有身能见人的上衣,夏成才要裤子,两兄弟需求不同,扯得布就不同,最后花了九元七角钱买了五市尺白棉布和十市尺深蓝棉布,前者做上衣,后者做裤子。
本想着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拿到衣裤,没想到姜玉速度快的惊人,不用去自留地干活以后,她腾出了大把的时间,晚上又加班加点的赶工,只用三天就做好了两条深蓝长裤和一件短袖白衬衫。
那衣服裤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可一穿上身就显得恰到好处,仿佛量身定制,一点也不比供销社里卖的成品差,就拿裤子来说,同样一块布给不同的人做,穿起来就完全不一样。
夏成才个头略矮,不过一米七四,腿细又短,身材比例不好,是标准的五五分,姜玉给他做的裤子腰部略宽,是为了加高腰线,视觉上看起来腿长一些,既不太宽松也不太紧身,贴合着腿部线条稍微余地,到脚腕处收紧,这对于腿短又体型瘦弱的男性来说是最好的版型。
农村人往往喜欢做宽大的衣服,一是为了防止长个头,二是下地干活穿得大些好活动。
孙兰花给俩侄子做的衣服就都是这个风格,新裤子穿上身还要叠两层裤腿,几年以后才合身。等到合身就已经破了,再加上两兄弟不勤换衣服,看起来就一直是邋里邋遢。
夏成则个高腿长,又在部队里待了三四年,吃得好又训练,整个人就看起来很强壮。他是生产队长,苦活累活都要冲在前面,新裤子就做宽松的直筒长款,末端正好碰到脚背,看起来笔挺又精神。
“这裤子忒好看,动起来也舒服,一点不觉得勒,我都舍不得穿了。”夏成才不停地踢腿抬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嫂子这手艺藏在家里太可惜,要放在镇上,光这条裤子就能挣两元手工费呢。”
“衣服做了就是要穿,破了以后再给你们做。”姜玉笑着说。
“真的?”不仅是夏成才,连夏成鑫的眼睛都在发光。
“当然是真的。”
“你俩有钱吗?”孙兰花泼冷水。
父子三人都爱耍懒,一年到头挣的工分除掉吃饱饭外,也只能换上百来块钱,再加上没有女人给他们精打细算,都不知道花在哪儿,钱就没有了,每到过年前两月,就要来找夏有福借钱,等到来年再补上。
这一来二去,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
兄弟二人笑容一僵。
“没钱可以挣!”夏成才不服。
“买布总要花十块钱吧,到过年还有半年多,家里剩的钱有二十没?现在没钱还可以张口找你伯要,等以后结婚生娃了,也还借明年的钱过今年?你给我说说,要咋挣这个钱吧。”孙兰花一张嘴,就像两把刀子咻咻插进了两兄弟的心头上。
“穷有穷的过法,总不会饿死了。”夏成鑫嘟哝。
“都什么年代了,饿是饿不死的,人又不是只活一张嘴。我给你们做的裤子穿了有四年了吧,为啥?是你们不想穿新衣服吗?不是,是你们没钱买布做衣服,补丁补了多少回,屁/股蛋子都要露出来了,你们羞不羞?穿这种裤子衣服去相亲,哪家闺女瞎了眼睛能看上?成鑫,你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孙兰花说的急了,猛一拍桌,把堂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妈,你别急,成鑫成才想明白了。”姜玉安抚道。
“哦?”孙兰花不信。
“真的,上回我给成鑫量尺寸,他跟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一身新衣服才有新气象,以后好好干活,多挣工分多挣钱,努力明年娶媳妇。要不二叔能狠心掏十几元买布做衣服?”姜玉说完,就收到夏成鑫感激的目光。
他脑子空空,就想着穿新衣服出去显摆,啥也没想没说过,但他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嫂子说得对,新衣服新气象,这么窝囊下去,确实连个媳妇也娶不到。这些年背后老有人说他笑话,夏成鑫也也腻味透了。
“打从明天开始,不干够八小时,我就不回家!”他掷地有声地说完,夏成则就点头附和。
“你有这心,我一定支持。明天我就去跟李会计说,你要没干够八小时,就只给你记四分。”
“啥?四分!?”夏成鑫大惊失色。
“是啊,干满了就十分,偷懒就四分。你有这决心觉悟,还怕拿不到满勤?”夏成则反问。
夏成鑫有苦说不出。
半大孩子才挣四分,大哥这是在逼他啊。
夏成才同情地看着他哥,心想着幸好刚才没说大话。
“要真能做到就好喽。”孙兰花拍着裤子站起身,摇头走去厨房了。
“打起精神来,我相信你能做到。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七个月,只要你今年能挣到2700工分,我就白给你做一身新衣服,咋样?”姜玉说。
“咋个白做法?”
“就是你想的那个白做法。”
“连布跟棉花也不用给?”
“对,都不用给。”
到时候把他旧棉服的棉花拆下来,换块新布,不就是新衣?
夏成鑫搓着手,脸上的兴奋掩饰不住。
白给啊!衣服加裤子,能省掉十几元了!
夏成则看了眼姜玉,又看夏成鑫,皱着眉说:“你先别高兴太早,今年你才挣八百多,要完全不偷懒地干满七个月,才能挣到2700分。”
“嫂子这话让我心里有奔头了,我觉得我能行!”夏成鑫搓着手,激动得难以掩饰。
夏成才也不甘示弱,“那我呢?我也能吗?”
“去去去,还嫌你嫂子不够忙?”夏成则拉着脸。
“嫂子都还没说话呢。”夏成才蹭到姜玉身边,讨好地说,“我呢我呢?嫂子可不能不管我。”
姜玉好笑地说:“做也可以,你把料子拿来,我也不多收你的。”
夏成才垮着脸,哦了一声,被夏成则一指头弹在脑门上,痛的大叫,“大哥,你干啥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还有半年多,你要能天天满勤,还怕挣不到一件棉衣钱?你嫂子就是心太好,再蹬鼻子上脸,看我不抽你——”夏成则瞪他。
夏成才冲他做鬼脸,“嫂子等着,明年开春,我还要找你做件新衣服配裤子。”
“行,我等着。”姜玉又说,“多穿新衣服出去走走,再过几个月天气冷了,就得到明年这会才能穿了。”
两兄弟巴不得穿出去骚包一把,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走了。
夏成则叹了口气,“你说你,好好地给自己揽事情做。”
“我喜欢做衣服,就像你喜欢做饭,这没啥。”
“我怕你累着。”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夏成则无奈,“你这几天赶工做衣服,又让他们多穿出去走走,在打算什么?”
姜玉吐了吐舌头,“被你看穿了。我想挣点手工费,这不违规吧?”
夏成则摇头。
这年头,手艺人的日子过的最好。
像是木匠、铁匠,靠双手挣钱,一个人能养活一个家。
裁缝也是一样。
要不是因为张盼娣是寡妇,村里人说她克夫,光凭她有缝纫机,就不至于把日子过成那样。
“一件两块会不会太贵了?”
“一点点。”
夏成则觉得他媳妇做的衣服比镇上裁缝还好,但要真跟他们一个价,有些社员还是会优先选择镇上的裁缝,都是老熟人,更信任。
“那就一件一块五吧,等我把你的衬衫做好,配上裤子,记得多穿出去转转。”姜玉是熟手,如果不用干别的活儿,连测量、裁剪都加起来,这种版型普通的衣服,她一天能做十来件,要是有人帮忙,三四十件也不是问题。
就算单件手工费1.5元,找上门的人多了,她也能挣不少。
当务之急,是把夏家两父子的衬衫做出来。
他们一个副书记一个队长,有身份又要到处跑的人,简直是行走的活广告,不用白不用!
姜玉立马回屋,缝纫机的咔哒咔哒声又再度响了起来。
夏有福在外头跑了一天,上午去公社打电话,问了烟区技术员种种问题,确定了种植烟叶的可行性,下午又招呼了几个闲着的女社员去布置主席台,一直忙到天擦黑了才有空回家。
听到屋里传来的咔哒声,他先点了旱烟抽几口,坐在姜玉门口问,“批斗大会的事情拖了快一周,你打算让张贵全啥时候上台检讨?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张贵全跟他媳妇天天打架,我今天过去一瞧,鼻青眼肿的,难怪他俩最近都不咋出门了。”
姜玉停了手上的动作,说了句活该,又继续踩起缝纫机的踏板,“爸,你再等我两天,最多两天。我把手头这两件衬衫做完,到时候你穿新衣服去主持工作。”
“给我?”夏有福一惊,被烟呛的直咳嗽。
他只知道姜玉给成鑫、成才、成媛、成则做衣服,没听说还要给他做衬衫,要是早知道,他肯定要让儿媳别忙活了,浪费料子还浪费时间。
“别做了,我衣服够穿。你瞧我身上这件,还能再穿两三年。”夏有福被烟呛哑了嗓子,边说边咳嗽。
“白衬衫就得又新又白,穿久了黄了脏了破了就腌臜了,爸常跑公社见领导,哪能穿的腌臜。再说这料子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一块做了,你放心,两天内就能做完。批斗大会就定大后天就可以。”说什么也要让夏有福穿着新衣服上台主持工作,姜玉飞快地踩着缝纫机把一条袖子缝起来。
“大后天,会不会太赶了?”夏有福的屋就在俩人隔壁,每晚听缝纫机踩到十点多才停下来,他怕儿媳为了让他穿上新衣服,晚上熬夜做工,“不然我再往后推两天?也好让张贵全在家多检讨反思。”
“不用了,就大后天。”
越早让俩父子穿上新衣,才能越早挣上钱。
姜玉缺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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