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大年三十，老夏家非常热闹。
离家一年的夏成规回来了，去海城念书的夏成媛也回来了，两个人都瘦了，但看起来更精神了。
“你咋也拖到今天才回，就不怕误点了？”孙兰花拉着许久未见的夏成规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不满地责怪道，“我盼你回来盼了一个月！”
“妈，不是我不想提前回来，实在是学校的课业太紧张，我不敢放松，怕给您和爸丢脸。”夏成规个子高，皮肤黑，同样是坐着都比孙兰花高出大半个头，他笑容朴实，很有感染力，不同于夏成则的沉默靠谱。
“哼，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话，成媛也这么说，有啥书不能带回家看吗？非要在学校待在最后一刻！”孙兰花的不满是源自内心的期盼。
“我的假有限，等我以后转业回来，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夏成规搂住孙兰花单薄的肩膀，动作亲密地说。
孙兰花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你的工作要紧，念完了书是要干大事儿的，该干嘛干嘛去，我就是叨叨几句，别被我影响。”
“哥，你不是去念书吗，怎么又黑了？”夏成媛也在一旁坐下来，撑着下巴好奇地问。
“海边日头毒，黑点儿不帅吗？”夏成规伸手，在夏成媛额头上弹了一指头，“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一年不见，我差点不敢认你了。”
“那是漂亮了还是丑了？”夏成媛明知故问。
去海城念了半年大学，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大方从容了，眉宇间多了一股自信的神采，那是知识赋予她的魅力。
“当然是变得漂亮了。”夏成规自从参了军，一路顺风顺水，神采是青年人特有的自信飞扬。
说话间，厨房里传来了浓郁的肉香味，他抽了抽鼻子，陶醉地说：“离家一年，又能吃上哥的手艺了。”
“学校里吃得不好？”孙兰花皱着眉头，有些心疼地看儿子精瘦黝黑的脸庞，总觉得他越来越瘦，是太过辛苦操劳的缘故。
“好，当然好，天天有大米饭吃，有馒头，有肉，管够。”夏成规撸起袖子，展示他肌肉精实的手臂，“别看我瘦，我可壮实。但外头的伙食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香啊。”
孙兰花哎了一声，“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帮忙。”
她怕舟车劳顿的夏成规在路上没好好吃饭，想赶快把年夜饭做出来，全家人上桌吃着慢慢聊。
见姜玉拉着程冬妍从院门外走进来，夏成规立马站起身，面带笑容地迎上去，“嫂子，哪个是我嫂子？”
他到家的时候，姜玉出门找程冬妍了，没见到夏成规。
姜玉好奇地上下打量，挑眉：“是我，你就是四弟成规吧。”
他眉宇之间长得跟成则有三四分相似呢。
不过成则沉稳，他更飞扬些。
“嫂子真漂亮，难怪大哥信里老夸你！这位女同志是？”夏成规退后半步，很有礼貌地问。
“我姓程，行程的程，程冬妍。”
“程同志好。”
夏成规离家有三年多了，程冬妍到白水村也三年。
这三年里，夏成规只在过年时在家几日，很快就匆匆离去，根本就没见过三名下乡插队的知青。
程冬妍见堂屋里坐着夏成媛，知道他们一家团聚，肯定有话要说，她一个外人不方便插在当中，就说：“夏队长在厨房，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偷学的。”
“嫂子，听我哥说你喜欢吃面食，我也不知道给你买啥礼物，特地带了十斤面粉，够你吃一个月不？”夏成规面对姜玉没有丝毫拘谨，一点也不像初次见面。
毕竟夏成则写给他的信里，已经多次提及姜玉在家里做的事情。
两人还没见面，夏成规就打心眼里佩服新嫁进来的嫂子，觉得她是个本事人。
“你哥信里还说我什么了？”姜玉跟着他一块迈进堂屋大门。
“都是夸你的话，说你漂亮、能干、聪明，我还想让他寄张照片给我看，他非不肯，说等过年回来就看到了。”夏成规从随身提着的包里，取出一袋白花花的面粉摆在八仙桌上，“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
“你都是大姑娘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你啥，你就自己买吧——”夏成规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飞快塞进夏成媛的手里，“千万别给爸妈知道了，留着去海城买。咱们这儿地方小，能买的东西太少了。”
“哥！太多了！”夏成媛立马要退回去，被板着脸的夏成规瞪了一眼。
“一年不见，这是我当哥的心意，拿着！”
“可是你——”夏成媛想说，你每几个月都要寄钱回家，哪有多少剩钱啊。
“你别管，山人自有妙计。”
听说夏成规和夏成媛回来了，夏成龙和夏小英也都大叫着跑过来。
人还没到，声音先传进来了。
“四哥！七姐！你们回来啦！”夏成龙蹦跳进院。
孙兰花从厨房里探头呵斥：“慢点跑，小心磕到。”
夏成龙做了个鬼脸，风一样冲进来，扑进夏成规的怀里，被他架起胳膊，腾空晃了一圈才放到地上，“不错，一年不见长高不少，又重了。”
夏成龙嘿嘿笑，“我快有你高了，军帽在哪，还有军大衣，快给我穿穿。”
夏成规笑着把放在一旁的军大衣递给他，夏成龙动作飞快地披到身上，因为比夏成规矮了半个头，大衣拖到了小腿上，再加上绒毛棉帽，整个人臃肿得像个壮熊。
夏小英捂着嘴偷笑。
“你俩书念的咋样？”
除了去海城念书的夏成媛，他们俩是家里唯二还在念书的孩子了。
夏成龙脸上的快乐顿时少了一半，郁闷地说：“快别提了，我真想不念了。”
夏小英矜持地说：“挺好的。”
“小英谦虚，她总是班级第一呢。”夏成媛替她补充道。
“小英这么厉害？”夏成规又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把糖，白底蓝红花样的纸壳，是大白兔奶糖，“送你吃。”
夏小英惊喜，“大白兔奶糖！”
这是逢年过节才有可能吃上一两颗的糖，贵死了。
“幸好买对了，你果然还喜欢吃。”夏成规摸了摸夏小英的脑袋。
“喜欢，一辈子都喜欢！”夏小英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眯着眼睛，神色陶醉。
她根本舍不得嚼奶糖，只想让它在嘴里慢慢融化。
“我的礼物呢！”夏成龙拉着夏成规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着。
“过去一年，你都干了啥？”
夏成龙冥思苦想，“没逃课，作业写完了，看了三本书，农忙挣了三十多工分，啊对了，前几天还帮忙大扫除了！”
夏成规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没出息。”
“这咋能是没出息？说明我懂事！”
夏成规俯身，才背囊里摸出一个金属物件，放在夏成龙的手掌心里，“喏，送你的礼物，明年要更懂事才行。”
夏成龙惊喜地一蹦而起，直接挂到夏成规身上，举着手里的东西大喊起来：“我有一辆坦/克啦！”
夏成规送他的东西，是用废弃的弹头粘合起来的坦克模型，有炮筒有身子，看起来完全是那么回事儿，就是巴掌大小，十分迷你精巧。
夏成龙一直央着夏成规送他跟部队有关的礼物，夏成规绞尽脑汁，一次看到同班同学去捡训练落在地上的空弹壳，问了才知道他要来拼模型送给小侄子做礼物，也跟着捡了不少，练手拼了一个多月。
“坦/克？”夏成则耳尖，探头出来，看到他手里黄澄澄的弹头坦/克，忍不住摇头，“你别老惯他。”得惯成窜天猴。
“我懂得分寸。”夏成规说。
他难得回来一次，总想着用几天的时间弥补一年的缺失，因此忙前忙后的帮忙不说，还费尽心思带回来一堆礼物挨个分发。
夏成则缩回身子，要继续切菜，无意间瞥见母亲通红的眼角，忍不住一怔，“妈，咋了？”
孙兰花摇头，强行挤出一个笑，“没啥，被烟呛着了。”
哪里是为了什么烟。
不过是为了优秀的儿子常年不着家而高兴伤感。
如今成媛也走了，家里冷冷清清的，孙兰花心里空得很，又抬头催：“你跟小玉也结婚半年多了，咋就不见动静？”
动静？夏成则反应过来，低声应：“急也急不来。”
不是急不来，而是小玉暂时不想生，他也不想逼。
等到她闲下来，愿意了再说。
反正他们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孙兰花愁眉苦脸，“要是家里多个孩子，也热闹点。”
明明生了四个孩子，咋就只剩下一个在跟前了。
孙兰花很惆怅。
“过了年，让成娟把小丽和业伟带过来玩几天。”夏成则说。
“几天顶什么事儿。”孙兰花长吁短叹。
夏成则满足不了母亲，只好装作没听见。
孙兰花还想再说，忽然瞥见坐在角落里烧柴的程冬妍，想起来还有个外人在，立马住了嘴。
程冬妍心里羡慕，往灶膛里默默添了根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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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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