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木屋里,你亲口对符知青说过,女孩儿被你扔在深山。后面当着我面,又与符知青说过一次,再后来在村民面前再说一次同样的答案。而今你竟反口说被卖了。到底那个说法才是真的?”秦立然当然是希望女孩儿还活着。但前提是,这个郝林这次口供里说的是真的,事情也真实的。否则,他极有可能是为了逃避法律惩罚而撒谎说人还活着,如此他或者能逃过一死。
郝林不敢抬头看秦立然,只是低着头,一直点头,“千真万确,我我我,在这里怎么敢说谎话。”
“你以为你说了,我们就信了,就不去查证了吗?”齐安在一边拍着桌子骂道,“还不从实招来?”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啊,她,阿昌婶的小女儿,的确被我卖到我表哥家去了。”郝林低着头,眼底也是精光闪烁。
秦立然觉得他极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但是其中也定然有蹊跷。
齐安看了看秦立然,“立然同志?”
“立即派人去他表哥家中,将知情者都带来。”
“就就我带人去?”齐安见秦立然坐着不动,有点诧异。
秦立然起身,拉着齐安走到门口,示意了里面一眼,“我觉得不对劲。你多带些人去,跟队长商量一下多带些家伙。”
齐安见她有打算,又见里面的人鬼鬼祟祟地探头往外看,心中有直觉,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甚至其他人,不一定能搞定里面的郝林,除了秦立然。
见秦立然再度回来,还带了个新的帮手记口供,郝林明显又紧张起来。
这个情况,秦立然与廖山等领导是早就发下的。原先有老公安审讯他,他都老神在在的。只有秦立然进来了,他才紧绷起来。
所以,局里才同意让刚刚入职的秦立然在负责审讯郝林。
之后,大家发现这个决定是对极了。
秦立然没有坐下,反而走到郝林跟前两步远的地方,背手而立,如剑出鞘立于跟前。
这种感觉,郝林读书少,形容不出来。却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害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三年前,你四十一岁。因为家贫人懒,家中无存粮、无存款。哪怕你在外营造了多么和蔼温和的表象,要说到想跟哪位女子相看,哪怕是带着孩子的寡妇或者的二婚妇女,人家照样不理会你。一日又一日的,你的心态崩塌了。觉得那些女人都是势利眼,看不起你。越是漂亮的,你越是怨恨,即使她们从没对你恶语相向,也从未轻视于你。只要她们经过你身边,人家拧个眉、笑一下,你都认为是针对你。于是,你计划着给女子们好看。只是村里那些高壮或者有力气的女人,你不敢惹,就盯上了比你弱的年轻小姑娘。”
秦立然慢慢地说着,说得越多,郝林心里越是害怕。他拼命地压制着自己要抬头的念头,不敢让人看出不妥来。
哪怕秦立然猜对了又如何?那两个美貌又高傲的女知青,如今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他不承认,谁能怎么他?
可是他即便手上沾惹了几条人命,胆大如牛,但那也是遇弱则强,遇强则逃的小人。现在秦立然正气凛然的问话当中,还是不小心漏了怯而不自知。
秦立然见他微微抖着身体,却死鸭子嘴硬地硬挺着,便接着道:“后来,城里来了年轻漂亮的女知青。你觉得那是老天都要帮你了。所以,你越发懒去做工。上工时候,不是说头晕就是肚子疼。因为你缺吃少喝的,脸色青黄,你装病,村里也会准了你的假。或者等你走了,他们都只会叹息说你可惜了,可惜了性格温和,却是个不爱干活的。”
不爱干活,但敬畏生命,尊重生命与人,那还是个完好的人呢。
后面来的小公安,也是当初跟着一起去村里查案的人。
此时听得秦立然的推断,两只眼都瞪得圆圆的,这好像是身临其境呢。这要不要记下?他又看向了那个老实巴交的郝林。但又随即想到,最近局里讨论的相貌论。一个人五官不好看不打紧,若是心正,你看得时间长了,自然顺眼。若是一个人乍一看相貌堂堂,但是其心奸邪,多看几眼就觉得不舒服。
这个说法也得到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公安的认同,却有此说。一些原本好看的人,一旦干了坏事,而且被确定且被定了罪的,那样貌几乎像是瞬间变了个样的。
此时,想得入迷的小公安,走上前,弯腰去看郝林的面目,恰好看到了他那狰狞的一瞬间,顿时可把他吓得哇的一声叫出来。
秦立然在小公安走过来的时候,便存了看好戏的心态,也不出声阻拦。让年轻人早些见识人心丑陋,在这个公人位置上,也能多些保命的经验。
自觉不是年轻人的秦立然,也只是比她嘴里说的小公安大一岁多点而已。
于是,她没想到小公安这么不禁吓的,还像个小孩儿一样哇哇大叫,实属有点丢人。
也的确是丢人。一旁暗中观察的领导们见了,都挺无语的,觉得以后也许要加强对小年轻们的训练。没看人秦立然见得多、练得多,这就波澜不惊,这不就挑起大梁了么?
小年轻被吓到了,却也确定了这人的不简单。
他可没见过哪个真的老实善良的人,会有那样阴冷的目光。
秦立然见怪不怪,接着说:“两个女知青,都是在年底请假回家探亲的时候,失踪了的。你是故意挑这个时间下手,好误导天下人,以为她们就是趁着探亲这个理由,逃了,想以此逃离农村与艰苦的生活、劳作。”
很多人信了。只有少数人不信。
“她们不肯委身你这个恶毒肮脏的人,宁愿死也不愿意。你霸王硬上弓,却不料,这让她们更加怨恨你。后面你实在忍受不了,就把她们杀了。”
只是,他会把她们藏在哪里?那个地窖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挖好的。
郝林越听,越觉得浑身冒着冷气。
她为什么说得这么清楚,好像,好像就在旁边看着他做一样!
他终于忍不住了,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秦立然,却在接触到她那凉薄的眼光后,又飞快地低下头。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像是他曾经在庙里看过的神仙看人的眼神,那样高高在上,看着他与旁人跪拜行礼,没有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
郝林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心里的寒气与恐惧,却仍旧是一声不吭。
见他如此,秦立然又冷笑一声,“完事后,你把她们背上山了?之后,每一次有公安来村里,你都是最紧张不安的那个。
原来大家伙只觉得你老实到懦弱了,见到公安就害怕。可他们谁能料到,你是怕自己东窗事发。”
秦立然这次说完后,便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姿态优雅地喝着茶水。
这次可是她来到这方世界里,头一次这么高兴,这么悠闲的,也是头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自己也不觉得厌烦。
不说秦立然如何与郝林打心理持久战,却说齐安带着十几个同事,往隔壁民政局接了一辆车,加上他们自己的一辆,勉勉强强地坐齐全了,就往郝林表哥家所在的大队进发了。
车上五个位置,坐了六七个人,人多,车颠簸,山路多坡又多弯的,这可把许多不晕车的人都闹得吐了,杀猪似的吐了一路。
好在开车的两个人不晕车,不然这车都不能开稳当了呢。
等到了这个公社,大家才知道这个春风大队,就是秦立然他们所在大队隔了几座山的地方。
只是人们不会穿过连绵不断的大山串门,只会走大道,从村口进入村子罢了。
等那个大队的人知道了齐安他们要找的是郝林表哥,大家还有点愣。随后说到对方的名字,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春风大队的懒好人的表哥啊,他叫金旺,就在对面那座山的半山腰上住着呢。
随着大家的指引,齐安看向那座不高的山腰上,浓密的枝叶中,隐隐约约地透出有些灰败的土墙。
“那样的地方,当真是埋伏的好地方。人家能看到我们,我们看不到对方。”
旁边的一个同事小声嘟囔。
齐安当即想到一个可能性,“一二三四个,守着山脚下的各个路口,其余的人,我们快去他们家。”
为了避免跑错路了,齐安还叫了一个小少年带路。而后他们穿越了一片高低不齐的稻田,到了金旺家所在大山的山脚下。
小少年为了自己崇拜的公安哥哥能尽快抓到坏人,他还主动带着齐安抄小路,“我带你们走小路,可以直接走到他家的天井上面呢!”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几分钟后,到了金旺家的后屋那边,正要往他家天井那边滑下去,却是与试图爬过围墙,往后山跑。
往后山跑的那条小路的开头,此时已经站满了公安。
金旺绝望了,当即红着眼睛哭唧唧地跑走了。
齐安大喊:“快下去抓住他!别跑,金旺,你跑了就是畏罪潜逃!你跑了,就是替郝林吃qiang 子儿!”
已经跑到天井外的金旺闻言,停下了脚步,随后又飞快地继续跑。
齐安等人啪啪地跳下天井,啪嗒啪嗒的,均是踩着天井的青苔摔了屁股蹲,可把他们屁股都摔成好几瓣了。可还是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追着金旺而去。
齐安是跑得最快的。追着金旺跑下坡。终于在坡地的时候,赶上了,然后借着下坡的力度,跳起来给了金旺一个飞踹,直接将金旺踹飞到坡地下方的水塘里。
只是可惜了,那个水塘,是邻居家的。尽早才起了塘,放干了水,打算以后种稻子的。
这不,金旺飞扑下去,一头扎进了泥土里,成了泥人一个。
远远站着看热闹的邻居们,顿时都大笑了起来。
齐安也不怕泥浆,脱了鞋子,卷起了裤腿,直接下泥塘里抓人。
金旺哭了,“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一不杀人,二不谋财的,你们凭什么抓我!”他哭了,狠狠地用手臂擦了一把泪水,一甩手,泥浆点点飞起,溅落在齐安赶紧的公安衣裳上,可把他俊脸都气黑了。
“你还没说自己没犯法。你表弟郝林,是不是带了个小姑娘过来给你?你是不是害死了小姑娘?”
“什么?我没有!前些日子,他是背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来我家里住了一晚。但是他才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带着姑娘走了。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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