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乎是在舍夫入伍第三年的时候出的事,他音信全无了七十多天,最后回来的,只是他躺在急救仓内的身体。
医生告诉舍家人,舍乎的机体功能全部衰败、精神域失活,能否活下来难说。
舍夫是在进入第一支队之后,才知道舍乎也曾服役于此,而导致他重伤退役的那次任务,至今仍是三级绝密。
好在舍乎在三个月后苏醒了过来,机体功能恢复到可以维持日常生活的水平,精神域恢复30%,勉强可以支持舍长生的活动。
舍乎苏醒后,等候多时的中央军部对他进行了一个多星期的封闭问询,但舍家人都知道,他的记忆停留在出任务之前回家吃饭的时候,还在好奇为什么自己忽然就不得不退役了。
从那以后,为满足舍妈妈“在身边留个儿子”的诉求,舍乎一直在家“静养”。
半个月后,舍乎迎来了第一次病发。
医院和军部查不出任何问题,而舍乎偏偏陷入了和半个月前一样的状况。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老化的症状,短短三个小时,容貌仿佛耄耋老人。
但舍乎仍挺过来了,并在七小时后容貌恢复正常。
在那之后的这些年间,舍乎的病仿佛悬在舍家人头顶的利剑。
今天,在他们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的时候,这把剑再次落下。
舍爸爸捏着舍妈妈的手,坐在隔离室之外。
隔离室内,悬浮在营养液中的舍乎已经白发苍苍,垂落的手上皮肤松弛,布满了黑褐色的老年斑。
舍妈妈的嗓子已经沙哑了,她低声说:“当初有了小初之后,你就不想要孩子了,是我非说小初随你进研究院,要再生个老二随我进军部。”
舍爸爸低头不语,只是更加捏紧了舍妈妈的手。
舍妈妈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要是不把他们生下来,他们就不会遭这个罪。”
“谁生下来本意都不是为了受苦的。”舍爸爸说,“但总会吃一些苦……人不就是这样吗。”
舍妈妈低下头去看他们交握的手,眼泪忽然落了下来:“老头儿,我真不行啦。小二这个样子,我心里太难受了。你说真要是万一……咱们可怎么办。”
舍爸爸同样被担忧折磨,此时,他掩下的所有情绪在妻子的哭声中无所遁形,疲倦地沉声道:“别哭了。你当年的派头呢。”半晌,他捏了捏舍妈妈的手,“一会儿估计小初就听完医生的消息回来了,我再去叫一下老三,他咋还不回来。”
舍妈妈没多说什么,舍爸爸起身到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通讯接通,舍爸爸问:“老三?你怎么还没过来?”
舍夫此时正在近地巡航的悬浮车上,刚刚他花了点时间买了个卡其那蛋糕,上次舍乎一醒过来就想吃这个,但大家都没准备。舍夫当时飞奔出去买,但等他回来,舍乎已经被军部带走了。
舍夫怕二哥这次又想吃。
“我在悬浮车上,再有三站就到了。”舍夫说,“二哥情况还好吧?”
“他已经进入老化阶段了。”舍爸爸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你大哥去跟医生了解情况了。”
“二哥肯定不会有事,我马上就到了。”舍夫说着。
舍爸爸道:“行,你快点儿来。”
走廊里的灯还没有打开,天光照进窗户,留下舍爸爸佝偻的剪影——他真的已经老了。
五分钟后,舍夫到站,军区医院的大楼已经近在眼前。
颈窝落入一丝凉意,舍夫抬头看去,前灰色的天空中,飘下了片片雪花——今年的初雪终于来了。
他提着蛋糕盒子往医院走,忽然感觉大地一震。
伴随着大地的震动,响起的是他耳机内的警铃。
“警报!警报!伊利基亚军营区基地遭到爆炸式袭击,请在伊利基亚内的全体军人迅速回防。”
“警报!警报!伊利基亚军营区基地遭到爆炸式袭击,请在伊利基亚内的全体军人迅速回防。”
舍夫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望向营区的方向。
但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天空中,已经有人驾驶着紧急状态下允许市内展开的隐藏外骨骼向营区飞掠而去。
舍夫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瞬间的迷茫,他捏紧了手中的蛋糕盒提手,下意识地看向医院大楼。
之前他从未考虑过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有一天会死,即使舍乎再怎样被下病危通知书,他也相信舍乎会挺过来,但这一刻他忽然悬起了心。
似乎所有不可能的事都在此刻发生。
已知宇宙内第一强国的副都军区竟然毫无征兆地受到爆炸式袭击,他听到了只存在于模拟训练中的紧急召集指令;他以为二哥再也不会复发的病症也在今天复发了,父母连续两次催促他到场……
这是不是意味着,二哥可能……真的要挺不住了。
想立刻见到舍乎安然无恙的念头涌进他的大脑,他向前抢了两步,却被再三响起的警报拉住了步伐。
“警报!警报!伊利基亚军营区基地遭到爆炸式袭击,请在伊利基亚内的全体军人迅速回防。”
舍夫望着近在咫尺的医院大楼,张开嘴巴,急促地呼吸着。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在颤抖中,他决然转身。
压缩在军部通讯仪内部的隐藏外骨骼展开,把蛋糕收在了储备箱里。
舍夫一直认为生命都是平等的,但在这一刻,他为使命分出了贵贱。他放弃了自我,放弃了家,像流星一般,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责任召唤他前往的地方。
夏泽是第一批受到冲击的人。
那时他的车驶过东五区,车里放着古早的The Greatest Show 。他双手按着椅子扶手,仿佛自己真的在舞台上一样,颇自我陶醉地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开始跟着音乐唱“Ladies and gents this is the moment you’ve waited for”。忽然知觉触丝传来尖锐的警报,他只来得及抬起手挡住侧脸,就被从侧面传来的冲击波整个掀翻。
在无防护的状态下受到这种冲击,夏泽几乎瞬间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前恢复了清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毕毕剥剥火烧的声音。
他咬着牙推开卡住自己下半身的悬浮车,爬出几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回头看去——
刚刚清理出来的第五区再次被夷为平地。
耳内嗡鸣,他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检查了一下通讯仪和阿尔法锁。阿尔法锁储备向导素推进了两针,通讯仪里一片寂静。
这时他才发现不对。
警报呢?警卫军呢?
他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但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休假的闲适瞬间在他身上失去了踪影,他一边越级联系江燕楼,一边飞奔向B区战舰储备库。
江燕楼的通讯一直没有被接通。
夏泽契而不舍地请求连接,拨完江燕楼的,就拨郝副指导的,终于在快跑出东区的时候被接通了。
江燕楼的声音带着点奇怪:“怎么越级联系我了,小夏?”
“东区刚刚发生了爆炸!”夏泽翻过一面倒塌的墙,一条细钢筋反弹回来,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什么?”江燕楼皱起了眉头。他打开实时更新的营区状态图,图上没有一点异样,“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我这里一点异样都没有?”
夏泽张开了嘴巴,却失去了声音,一具尸体横亘在他面前——那人穿着工装,是被爆炸摔出的一名工人。
他忽然明白不对在哪儿了。
屏蔽器。
原本应该只屏蔽东三四五区的施工屏蔽器屏蔽了整个东区,所以他一出东区就拨通了通讯,所以江燕楼的状态图上没有一丝异样。
“他们违规扩大了屏蔽器的范围!!!”夏泽怒吼道,“这是一场袭击!”
江燕楼不断从各个角度检查营区状态图:“但为什么备用主机没有报警?巡逻的人也没有预警……”
关于第一个问题,另一声爆炸给了他答案。
爆炸响彻,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那是从军区西南角地下传来的爆炸,江燕楼瞬间变了脸色——那是备用主机的位置,整个军区,除了少数几个,没人知道。
夏泽在震动中继续保持疾行,打开智脑看了一下时间,又回忆了一下悬浮车的仪表盘,给了江燕楼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时间太短了,东区大爆炸发生时我就在现场,我大概昏迷了不到二十秒,拨通你通讯是在爆炸发生四十秒左右。”
他以为自己昏迷了有一会儿,但实际上只有很短的时间。
江燕楼几乎立刻做出了决定,他腾地站起来,拉开办公桌右边的第二个抽屉,按下里面硕大的红色按钮。
警报瞬间响彻——
“警报!警报!伊利基亚军营区基地遭到爆炸式袭击,请在伊利基亚内的全体军人迅速回防。”
与此同时,秘书处的线未经允许便直接接入:“江总队长,我们这边发现……”
“我宣布伊利基亚进入战时状态。”江燕楼打断他的问询,“启动后羿,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第六十七任伊利基亚军区总队长江燕楼将军,你确定要启动第五代中央智能后羿吗?”
“确定启动。”
“启动唤醒程序。”那边的人输入密码,打开了一个银色的箱子。那箱子里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他按了下去。
“我会在十分钟内到达。”江燕楼披上军服,他的秘书也急冲了进来。
“跟我去C区。”江燕楼道。
夏泽没有收到江燕楼的回答,但骤然响起的警报是最好的回应。
只要越过最后一道路障,就是战舰储备库。灵敏的知觉触丝使他敏感地捕捉到空气中异样的震动,他立刻紧贴到路障边的墙壁上。
一架三级机甲擦着他边上飞了过去。
夏泽心里咯噔一下。极强的动态视力让他捕捉到了那架机甲捕捉扣的异样,那不是被正常解锁时留下的痕迹。
想到三级机甲的破坏能力,夏泽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冲进战舰储备库。刚套上他们平时作战用的外骨骼,他就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交火声。现在赶来军舰处仓库的都是过来装备武器的人,即使对方只驾驶着三机甲,他们面对的,也必然是单反面的屠杀。
想到这儿,夏泽放弃了登入惯用一级机甲的打算,转而跑向火炮区,以第一支队的权限,紧急打开防护罩,启动了一台穿甲炮。
炮头调转,夏泽喘着气,操纵透视瞄准仪,将红星对准了军舰储备库不远处正被不断赶来的人用B级火力暂时压制的三级机甲。
夏泽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在三机机甲和战友产生错位的一瞬间,按下了发射按钮。
□□穿过火炮区的防护罩,穿过军舰储备库半开的大门,命中三级机甲的主武器。
“卧倒!”
与军舰储备库外的指令声同时响起的,是三级机甲主武器落地的巨响和地面扬起的障眼灰尘。
夏泽立刻进行第二次瞄准,这次直指位于三级机甲腿部的动力系统。
高大的三级机甲转回了身。
这是他们二人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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