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夫望向舍初,舍初也是同样的惊讶。自从摘星塔事件之后,他知道军区必然采取行动,加紧赶回了研究院,争取在舍夫行动前做好斥力武器,因而对舍乎的恢复程度一无所知。
何蓝田梦游似的拉过舍乎的胳膊,他的精神体沃克和舍长生都显出了身形,嗅嗅尾巴碰碰鼻子,亲热地蹭了又蹭。
“第一支队成员请注意。”耳机中后羿的声音使大家如梦初醒,“新晋成员崔万沙、舍乎已经到岗,研究院斥力武器到位,请你们抓紧训练,六小时之后,即刻出发,开始行动。”
“是!”
舍长乐从舍初的怀里跳了出来,舍初的目光无法从舍乎的身上移开。
舍乎拍拍他的肩膀:“回家爸妈跟你说。”
出成果的飘飘然从舍初的身上消失,他又变回之前舍家那个说一不二不苟言笑的大哥。
“多多保重。”舍初道,“你知道妈会多担心。”
舍乎笑了一下,再次拍了拍舍初的肩膀,没有说话。
舍初同来时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白色研究服在空中划过一道干脆的弧度,虽然沾了点狗毛,但无损其潇洒。
舍夫此时心中有无数的念头,但不知从何对舍乎说起,只冲着二哥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投入训练。
但他的袖子被人拉住了。
舍夫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崔万沙。
崔万沙低声说:“我把你二哥治好了。”所以你理我一下。
舍夫转过身,诚恳但面无表情地说:“我代表我全家对您表示感谢。”说着还敬了个礼。
“舍夫!舍夫!”何蓝田喊道。
“队长叫我了。”舍夫又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边,兴奋劲儿过去后,何蓝田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哎呀,这可咋整。”
走到他身边的舍乎奇怪他在愁什么:“怎么了?”
何蓝田绝望地望向他:“舍乎!”
舍乎愣了,以为他说的是舍夫:“他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何蓝田捂住了脸,心说你们老舍家这名起的,是存心和我老何过不去。
另一边,舍夫头也不回地离开时,崔万沙只能叹气。
在崔万沙这些年的生命中,好像从没为爱情这个时髦的玩意儿留下过位置。
他进入西外林联盟政府军之后,曾经为一些大人物做过安保工作。他陪着他们去西外林联盟从未消失过的贫民区视察,听他们感叹在如今高科技的荒漠中竟然还有这样原始的废墟。
崔万沙嗤之以鼻。
他从来没办法以欣赏的眼光看待极端的贫穷。
他生长于杜莱星的贫民窟,那里是天堂阴影中的地狱。他还记得骨瘦如柴但肚大如斗的自己,贫穷的童年从未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人在那里被异化为野兽,甚至还不如野兽——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都会做。
除了食欲,在那里什么都是多余的。
离开那里后,他常在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从沙土路上走过,路边躺着没有窝棚可以寄身的人。听到自己路过的声音,他们抬起眼睛麻木地看着他,仿佛在评估下一餐饭。
而他惶惶,只知道加快了脚步。
他的母亲在旱灾最严重的那一年死去了,那些人甚至等不到她咽气就溜了进来。他知道那些人要吃了他的母亲,他却只能跑。
他救不了最在乎的人,这种无力感和罪恶感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
而后他被抓进了研究院。
即使是被用作人体试验,他仍认为那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虽然他可能会死在那里,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了一次次的实验,挺过了一次次的排异反应。最后他成为了研究院最杰出的作品,是西外林联盟最得意的兵器之一。
但他并不认为西外林联盟现在的思想和风气是他所认可的。他在职务和过往中所了解到的一切,不断地让他认识到西外林联盟是个最华丽的墓穴。少数人站在奢华的随葬品和殉葬者的尸骨上纵情声色,而墓室中的氧气正在慢慢消失殆尽。
拜基因实验和一点天赋,他拥有了别人不可企及的大脑。他利用这些慢慢搜集着自己能接触到的一切秘密。
但他不知道搜集这些有什么用。
他搜集这些,似乎是为了交出去;交出去,意味着他损害了他的职业道德和国家的利益。
他难道要做叛国者吗?
忠诚与自我几乎每天都在折磨着他,他在这样的状态下为西外林联盟政府服务,直到探索者计划。
他的脱离舱冲入某个星球的大气层的时候,良知提醒他他必须死去,那时他几乎已经下定了自杀的决心。
而不幸的是,他被堪吉斯捕获了。
漫长的折磨使他几近疯狂,维持着精神壁垒成为了他一刻不肯停歇的习惯。有很多时候他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木然地睁着眼睛,听着班迪一片片拔下自己的鳞片、啃咬自己的身体,只觉得一切都不值得。
他问自己,为了腐烂的西外林联盟保守秘密值得吗?为了这些不堪拯救的人类付出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以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值与不值之间挣扎。
而舍夫……想到这个名字他就忍不住勾起微笑。
舍夫给了他积压的情绪一个倾泻的端口,他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踏实和温暖。
崔万沙得承认,一开始他对舍夫可以说格外厌恶,因为他救了他——为什么阻止我自寻死路?为什么阻止我停止痛苦?这种厌恶使舍夫变得格外特别,他玩弄他、虐待他,但舍夫从未伤害过他,无论以何种形式。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什么东西,一个他最开始不喜欢,但用起来还不错的东西。
这种对舍夫的支配感持续到他第二次准备顺水推舟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舍夫将他打倒在地的时候,崔万沙才真正意识到,舍夫不是被他使用的东西。舍夫对他的包容和温柔,仿佛是人类对幼崽的纵容,而若幼崽实在气人,明智的人类教训起来也不会手软。
拽住他的时候,崔万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呼吸到了第一口沁凉的空气,他流下了第一滴泪,他感受到了第一个同类。
崔万沙清楚地意识到他爱上了舍夫。
虽然对此毫无经验,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的注意力一直跟着一个人打转,那个人使他进入天堂和地狱、那个人使他发笑又流泪;他无时无刻不想贴着那个人,不那样做就会觉得不安;那个人把人世间的真实感带给他,把做一切事情的动力带给他——那么这就是他生命中爱情的最高注解。
就算有谁觉得这不是爱,也不妨碍他为他认定的人献出一切。
只要舍夫仍旧存在,他就爱着这个世界。
结束了漫长的思维活动,接下的行为部署就顺理成章。
崔万沙默默计算自己前些日子的行径让自己在舍夫那边攒下了多少不满,并着手弥补:比如提供关于摘星塔事件的真相,比如帮助他的朋友逃跑。
比如让他的哥哥恢复健康,回到他最想回到的地方。
说来也是缘分,舍乎的问题,和他自己的事出同源,只不过舍乎失败了,而自己成功了。
然而看来这些努力还不足以使舍夫谅解自己,崔万沙跟了上去,开始筹划下一次求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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