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夫好长时间没有来军区研究所这边了。
军区研究所,又称北院儿,负责银河联邦60%以上的军用机甲研发和制造,舍家三代人都在这里工作,最开始是舍爷爷,而后是舍爸爸,现在是舍夫的大哥舍初。
忙里抽闲听陪同舍夫过来的秘书把事情说了一遍,舍初抱着胳膊靠在工作台上:“屏蔽器好说,你再讲一遍,那个向导是怎么回事儿?”
秘书只得又说了一遍:“组织已安排舍夫同志贴身陪同崔万沙向导,出于崔万沙向导的要求,请您为舍夫同志安装上肢动力臂。”
“他为啥要我弟弟安动力臂?”舍初问。
秘书看了看舍夫,舍夫答道:“主要是他老叫我抱着他走,我抱不动。”
“他为啥叫你抱他走?”舍初目光凌厉地看向舍夫。
舍夫摸摸鼻子:“他懒。”
舍初的眉头便皱起来了:“等着。”说完转身去叫助理,“去库房把Z370调给我。”
助理回来得很快,看着助理取来的东西,秘书再一次看向舍夫。
“看啥?”舍初将那架银光锃亮的轮椅往舍夫面前一推,“懒就懒,还非要人抱?我惯的他。就电动轮椅,爱要不要,回去就说我说的,不干找我来。”
秘书听得一愣一愣的。
舍初又回头喊道:“舍长寻!舍长寻!”
嗖的一道黑影奔了过来,舍初的精神体舍长寻在舍初面前坐好。
舍初对舍长寻道:“你跟着他们回去,给我看看那向导厉害成什么样子。”又问舍夫,“长乐呢?怎么没见它出来。”
舍长寻站起来,走到舍夫身侧,舍夫摸摸它的头,道:“被崔万沙向导留下了。”
舍初挑起眉头,看见舍夫摸舍长寻的手,又道:“工作呢,别总摸它。”
“那屏蔽器……”秘书问。
“明天就给你们送回去。”
去北院儿一趟,带回来一架电动轮椅,还有一条狼。
刘院士哈哈大笑:“还是那个狗脾气。”
舍长寻闻言,绿油油的眼睛转向刘继峰。
“好好好我不说了。”刘继峰做出个投降的手势,拿起桌上副指导给他打零嘴的小面包,撕开包装扯下来一块儿给舍长寻,“吃不吃。”
舍长寻便把目光移开了。
刘院士顺手将面包塞回嘴里,对舍夫道:“你走之后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老舍家那宝贝疙瘩似的小儿子就是你呀。你父亲还好吧?”
“报告上级,家父一切都好。”舍夫道。
刘继峰道:“我和你父亲神交已久呀,可惜研究方向不同,一直没机会合作。如今既然来了,改天我一定过去登门拜访。”
舍夫道:“谢谢上级。”
刘继峰挥了挥握着半块儿小面包的手:“赶紧去看看崔万沙吧。”
舍夫敬了个礼,推着轮椅离开了,身后跟着舍长寻。
离着老远,崔万沙怀里的舍长乐就待不住了。崔万沙毫不费力地缠住它,舍夫一进来,崔万沙就说:“想不到有些人闷不溜秋的,还是全家都宠着的老幺。”
舍长乐扭着脖子呜呜叫,舍长寻从舍夫背后绕出来,冲着床上勒着舍长乐的崔万沙威胁地露出牙齿。
松手的话,自己没的抱,冷,不舒服;不松手的话,瞧大尾巴狼这架势,是要跟自己打一架,烦人。两害相权取其轻,崔万沙略一思索,放松了手臂。
舍长乐跟条虫子似的挣扎着下了床,跑到舍长寻身边撒了一通欢儿。舍长寻咬着舍长乐的耳朵把它赶到自己屁股后边,仍警惕地盯着崔万沙。
崔万沙嗤笑一声,朝舍夫伸出了手:“来。”
舍夫沉默地走上前去,抱起了崔万沙,放到了轮椅上。
轮椅虽然没舍夫暖和,但崔万沙也知足:“晒太阳去。”
这时,舍长乐猛然吠叫起来。
舍夫瞬间回头看去,心里打了个突。
他们身后的那面墙上,不知何时盘踞了一条巨大的蛇——它的身体盘在一起,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蛇头伏下来和舍长寻对视,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如果舍夫没认错,那是森蚺——还是体型过大的那种。
舍长寻一口叼回了舍长乐,压低身子,冲墙上的大蛇发出低低的咆哮。
舍长乐倒不是很害怕,还摇了摇尾巴。
坐在轮椅上的崔万沙闭着眼,笑了一声。
不久之后,舍长寻回到了军区研究院。
舍初感受了一下,带着舍长寻到自己的私人休息室,指着它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舍长寻静静地看着他。
舍初烦躁地丢开手里揉了一半的草稿纸。
另一边,崔万沙同样不太舒服。
他自小在西外林联盟首府杜莱星长大,那里的天气除了温暖就是热,以至于他没有考虑到银河联盟的伊利基亚军区所处的星球可能有四季分明这一说。
是的,现在正是伊利基亚军区所在地的晚秋,秋风飒飒吹过,舍夫板正地站着,崔万沙默默缩紧了身体。
Z370是很古早的电动轮椅,是舍初在半个月前某项目车不出零件时复刻出来解压的,并扬言要送给车间经理——
他经常嫌弃车间那批人是拿脚干的活儿,那次小零件车不出来,他就问他们是不是脚也折了。
所以可想而知,这个轮椅是不太舒服的。
但是不舒服崔万沙也不想动。
脚都没动一下的他是这样想的:废好大劲出来了,得歇会儿才能回去。
于是他那一团越缩越紧,仅余的一点儿暖和气儿,也顺着身下金属的椅子流走了。
舍夫动了动,握上了轮椅的把手。
他倒乖觉,挺会溜须。崔万沙想。
果不其然,舍长乐自发地跳到了他怀里,而舍夫推着轮椅带他往室内去了。
“伊利基亚会越来越冷的。”舍夫问,“你的家乡在哪里?”
哈,刚给了一点甜头就开始索要报酬了。崔万沙没开口,直接用共感道:“杜莱。”
“听说是个很暖和的地方。”舍夫说。
崔万沙顿住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舍夫在一瞬间流露出的情绪,不是他设想的谨慎,而是惋惜,是羡慕。
“他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崔万沙听到舍夫内心的念头,“我还没去过杜莱星啊。”
不过这就是一瞬间的事,舍夫的念头将将滑过,就意识到自己旁边正坐着一架透视仪,连忙将思绪刹住了车。
“是很暖和。”崔万沙缓缓开口,想必是受了冻,声音有些沙哑,又没头没脑地说,“我们都吃芭芭拉的果子。”
“那是什么样的?”舍夫问。
崔万沙再没回答他。
芭芭拉是烈日炙烤下干涸皲裂的沼泽地中唯一能活下来的生命,它的果实,是它用三年、用命换来的孩子。
人类的孩子采食它的孩子。
人类的孩子和他的孩子只能活一个。
崔万沙九岁时经历的那场漫长的旱季过后,贫民窟周围再也没有一株芭芭拉。
“我是肯定要趁早死掉的。”崔万沙想,“我死了,那些芭芭拉也白死了。”
正常人想到这里,一般都会燃起斗志说什么“我活着就不能白白活着”,但崔万沙向导不。
他想:“那我死之前得把这些和小狗说说,他肯定能记着,到时候就不关我事了。”
于是他说:“狗儿,你让我满意一次,我就给你说一点我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轮椅碾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舍夫问:“您说的满意,是指怎样的满意?我又要做什么事,会让你满意?”
“做我让你做的事。”崔万沙的手指在舍长乐身上画圈,“满不满意就看我了。”
“您说的你的事,又是指什么事?”舍夫问。
“我说什么你听着就好了。”崔万沙蛮不讲理。
舍夫微微叹了口气:“好的,如果有要求,请随时提出吧。”
和金门在面前打开,舍夫进入第一支队模拟训练室的时候,整个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夏泽最先憋不住了,拿脖子上的白毛巾从脑门儿擦到脖子:“哎,我听说,你被派去和亲了?”
由于觉醒者的不稳定性,联邦这些年提倡符合觉醒者成长发育规律的早婚政策,第一支队的这几个,基本上在军预的时候就通过种种渠道脱了单,而今第一支队里,除了石远航就只有舍夫还没对象,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单身狗了。
陈勇锐跟着凑热闹:“据说那个向导可牛逼了,普通哨兵在他面前跟提线木偶似的,是不是真的?”
“我听说他瘫痪了?”潘佳者一脸疑惑地问,“那天看不还好好的吗?”
虽然也有点好奇,但何蓝田还是维持纪律道:“话怎么都这么多?准备训练!”
“队长你就不想知道?”石远航一边佩戴传感器,一边开始起哄。
“不是和亲。”舍夫来到模拟机前,“就是使唤我使唤惯了。”
王皓峰扒着隔断,问:“他都使唤你啥了?”
他使唤我什么……舍夫思考了一下。
崔万沙对食物的需求很低,相处的这些天,舍夫就没见他吃过东西;他对移动的要求也很低,自从那次失败的晒太阳之后,他就再没出门一步。
崔万沙只要求温暖和水——比如他房间温度设定在了二十八摄氏度,还让舍夫在只有淋浴的浴室里加装了一个巨大的浴缸。
温度提升后,他对舍长乐的偏爱似乎也消失了,每天只一个人蜷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他没让我干什么。”舍夫道,“不好多说。”
王皓峰缩回了脑袋:“就知道不能跟你聊八卦。”
“行了,开始训练!”何蓝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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