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一片漆黑。
早上七点多且没有课的情况下,男研早起是不可能的。乐荣轻手轻脚关上门,摸黑走到自己的床位,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坐下来愣了一会儿,摸出透明药盒干咽了一片药,打开电脑开始读文献。
这时候李诚的床帘突然拉开了,乐荣吓了一跳迅速回头,看见李诚支楞着的头发和拉到脑门上的眼罩,用口型问:“我吵醒你了?”
李诚摇摇头,指指手机,乐荣拿起手机,收到李诚的消息。
-我还以为我住在动物园
然后是条现场录的语音消息,乐荣戴上耳机听,王宇飞的呼噜和杨青的磨牙仿佛牛和青蛙在唱交响乐。
乐荣无声地乐了一会儿。
李诚长叹一声倒回床上,继续给乐荣发消息。
-昨晚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
乐荣一看,宿舍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夜十二点李诚发的。
-@乐荣咋还没回来?
研究生宿舍不管,但是舍友会担心。乐荣愧疚不已,赶紧在群里回复。
-谢谢诚,抱歉昨晚没看手机,有点事住在朋友家了。
李诚在群里回了个OK的表情包。
乐荣缓慢且安静地换了衣服,依旧是网购五十块一件的卫衣,胸口的字母装饰已经洗掉色了,但是质量意外的好,穿了两三年还是很舒服。李诚吐槽过他的衣柜,里面除了一套西装,就是三件同款不同色的卫衣,几条完全一样的牛仔裤,和几件同款不同色的T恤。乐荣笑着解释说自己极简生活,实际上西装还是大三评上学校标兵的时候,校团委给统一定做的。
看一会儿文献,乐荣总忍不住去瞥放在旁边的手机。
罗泽看上去昨晚没休息好,是熬夜了吗?上课有精神吗?和舍友关系不好会不会没人帮他占座位?
教室里,在最后一排打盹的罗泽睁开眼睛,思政课的老师慷慨激昂,PPT还在他睡着前的那一页。
旁边的方展小声说:“我打赌老张今天一半都讲不完。”罗泽打了个哈欠没有接话,手里拿着手机锁屏又按亮,锁屏又按亮。
方展好奇死了,凑过来问:“泽哥,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幸好李姐没查寝。”李姐是他们的辅导员,叫李珞,经验丰富且铁面无私。
“没干嘛。”罗泽皱了皱眉,还没收到消息,微信通知没开吗?检查一下。
方展继续小声问:“那你见到哥哥了吗?”
“别瞎叫,”罗泽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警告的,“见到了,他请我吃牛肉饭。”
什么?有瓜?吃一下!方展坚持不懈:“这么好?那你问当时为什么不理你了吗?”
罗泽沉默几秒,说:“不问。”
然后放下确认微信通知开着的手机,沉着脸掏出耳机戴上,打开电脑开始写代码,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方展往旁边躲了躲,惹不起惹不起,追妻的男人真惹不起。旁边的元水歌被他挤到了,正在录像的手机歪了歪。摆正手机后往他桌上放了一块巧克力,又用三块巧克力在两人之间摆了一条三八线。
乐荣含着一块黑巧克力,被苦涩刺激得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看时间,九点,电脑充电差不多了,收起电脑背起包准备去图书馆。走到半路,手环震动起来,来电话。
掏出手机,是陌生号码。乐荣把手机举到耳边,没有贴住皮肤,站在路上,后面的人绕过他,还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乐荣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在秋日的暖阳中如堕冰窟。
“大学霸,”电话里传出来嘶哑的男声,听不出年龄,“我在你校门口,来见见老同学吧?”
“我不会见你。”乐荣攥紧了手机,指尖发白微微颤抖。
电话里的声音懒洋洋的,尾音都拖长:“我劝你想想再回答,你应该不想刚考上研究生就惹麻烦吧?”
乐荣不想惹麻烦,他从来都在躲避不确定的情境,却又总是陷入无法掌控的境地。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某种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磁场,所以过得辛苦。
乐荣说:“好,你在哪个门。”
“东门。”对方笑了一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乐荣挂断电话,摸了摸书包的侧面,路过图书馆往东门走去。
出了校门,乐荣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黑戴鸭舌帽的男人,个子不高但很壮,两个人隔着十多米对视。然后乐荣动了,转身慢慢往右边的巷子里走,那个男人低下头跟上,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走进巷子,阴冷的风擦过脸颊,乐荣看着胡子拉碴的杨超,已经完全看不出儿时的模样。
杨超摸了摸下巴,说:“咱们七年没见了,这么冷漠?”
乐荣面无表情地平视着他,没有说话。
杨超继续说:“我可是为了见你连夜坐火车来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得负责吧?”
“我可以出钱给你买回去的票,”乐荣语速很慢地说,“你再找我,我会报警。”
杨超冷笑一声,突然往前几步把乐荣逼得后背撞在墙上,说话时带着很重的烟味:“报警?可以啊,你去跟警察说,你是个变态,骚扰我,害我妈成植物人,我再把那些东西往你们学校一发……”
随着杨超的每个字落地,乐荣的脸都白一分,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强迫自己在混乱的心跳中直视杨超浑浊的眼睛,说:“没错,我是变态,你也可以散播那些东西,我就更有理由报警。”
杨超的鼻子凶狠地皱起,拳头对着乐荣的脸砸过去。乐荣侧头躲避,没有完全躲开,拳峰砸上他的嘴角,瞬间红了一片,血珠从牙齿磕破的地方渗出来。
杨超看着那滴血,忽然笑了一声,嘶哑的声音像是地狱里来的。他抬手扣住乐荣的脖子,逼着他仰起头,手指能感受到颈动脉的跳动。
乐荣困难地半张开嘴呼吸,没有挣扎。
接着脖子被松开,杨超重重一脚踹在乐荣的左膝盖上,乐荣冷汗瞬间下来了,跪倒在地。
杨超蹲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下次别等我提醒才转账,记住你欠的债。"他知道乐荣不会报警,他不敢。
乐荣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时杨超已经不见了。他有些懊恼地搓了搓沾上污渍的衣角,扶着墙站起来,又沾了一手灰。左腿疼得厉害,等他一瘸一拐走出巷子,拐到校门口时,看到满头大汗的罗泽站在闸机的另一侧。
罗泽死死盯着他的嘴角和脖子,两眼通红。
十分钟之前,罗泽下课,往窗外看一眼,就看见慢慢往东门走的乐荣。他低着头,阳光下皮肤白的发光。不去图书馆吗?罗泽想,出校干什么?乐荣走路很少低着头,他永远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怕自己做错什么一样,只有在非常心烦或者身体过于难受时才会闷头往前走,像是赶着去某个彻底危险或彻底安全的地方。
内心涌上不好的预感,罗泽把书包扔给方展,说:"帮我拿着。"
然后冲出教室。下课高峰,等电梯的人太多,罗泽推开楼梯间的门,几步一层飞快地下楼,九楼仿佛长得没有尽头。明明是秋天,他的汗湿透了T恤。
冲到东门,看见乐荣穿着明显脏了好几块的卫衣,嘴角红肿流血,脖子上一圈掐痕。
他的眼睛瞬间充血,闸机打开的一瞬间侧身挤出去,两只手握住乐荣的肩膀,不敢用力,怕他还有别的伤。
乐荣往后躲了躲,动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走吧,带你去外面吃。"
"不吃,谁打你了?"
"你别这样,"乐荣侧头避开罗泽的视线,"吃饭吧。"
罗泽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放开他,说:"好,去吃饭。"说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站在路边不动了,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乐荣不动声色把重心放在右侧,左小腿已经开始微微抽搐,膝盖的疼带起每一下抖动。罗泽的手很有力,就像靠在墙壁上那样安稳。一分钟之后,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两人面前,罗泽空着的一只手拉开车门,改成扶着乐荣的腰把人安顿在后座,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侧上车,跟司机报了手机尾号。
"去哪里?"乐荣小声问,好像这样就能改变罗泽的想法,"改一下地址吧,我们去吃饭吧。"
"乐荣。"罗泽忽然叫他,侧过头。
乐荣愣住了,罗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当年在村里没有,微信里也没有。他每次看他的神色都是那么专注,不需要用名字来提醒他满眼是谁。
"我们去医院。"罗泽说,语气很平静。
过了一会儿乐荣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头靠在车窗上。
他看着向后略过的街景出神。
罗泽看着他的侧脸。
22岁,却像个懂事又懵懂的小孩子,受了伤只会愣住,不哭不闹,把自己缩起来当鸵鸟。
19岁的乐荣也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害怕犯错,笑着安慰别人,但不会紧绷到现在这种程度。
乐荣闭上眼睛,左腿时不时颤动一下,空调的风让嘴角麻木了。
反派上线,但助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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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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