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安琪并不知道姜小草要说什么，又想要让她做什么。
但那声呼唤中透露出的情绪，让她不顾一切地朝姜小草身边冲。
眼看姜小草的身形开始不稳朝躺椅上跌去，电光火石间，柯安琪下意识尽全力伸长左手。
她的左手手腕上带着雪花吊坠。
这让姜小草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指尖触碰到了那片雪花。
铺天盖地的黑暗来袭，姜小草沉沉睡去。
哒哒哒。
原本因为没有新房子而生气，打算这次什么都不管的小红，急促地敲出奇异的节奏。
这一次气息不对劲。
再慢一步，王贵红、牧佳的精神会出大问题。
身为荆棘林诡异之一，小红并不太在乎别人的死活。
但她们都是姜小草身边的人。
小红睁圆了瞳孔，以最快的速度催眠两人。
柯安琪也感觉到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的冰冷粘稠感如泥沼，这一次如……
柯安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像是鼻子里呛了血。
不过这一次她能动了，应该和店长刚才触碰雪花的举动有关。
柯安琪把牧佳和王贵红分别扶到铺子里，找椅子给她们躺，最后把目光放到身影变模糊的姜小草那儿。
“希望不要有事……”
姜小草一睁开眼就知道她的感觉没错。
这一次，她极目远眺已经没办法看见熟悉的天空分界线。
那意味着她要搜寻的面积扩大了许多倍。
最直接的影响是，她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回家。
荆棘林边缘，有一根与众不同的藤蔓在她出现的时候就开始挥舞，像是在远远地朝她招手。
姜小草朝它走去。
踏入荆棘林范围后，藤蔓在她眼前蜿蜒成小马车。
“谢谢小绿来接我。”
姜小草摸出这次带来的棉花糖给它，葡萄夹心。
小绿开开心心把它们串在尖刺上，载着姜小草朝荆棘林的新区域去。
这一次的区域比之前的林子大了两倍不止，景色变化却不大，四周都是缠绕的荆棘，藤蔓们也依旧会凶巴巴地试图攻击或者偷袭她。
姜小草在林子中央发现了一座雕像。
雕像不算特别大，三人高。
虽然表面已经斑驳，但依旧能透过它看出雕像之前的大致模样。
白袍，银发，金瞳。
模糊的面容残留完美而伟大的线条。
雕像眉眼低垂，透出垂怜世人的神性，以及浓浓的哀伤。
小绿到这里后，曲着藤蔓恭恭敬敬地虔诚叩拜。
姜小草猜，雕像刻画的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只是，为什么这位神明和她印象中的各类神完全不一样？
他为什么那么悲伤？
姜小草绕着雕像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这么大的雕像，她不可能带走。
不过离开之前，姜小草拿出一颗棉花糖放在雕像面前。
“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吃点甜的东西吧。”
藤蔓马车继续前行，一步步朝荆棘林外驶去。
到最密集的荆棘墙旁边时，姜小草下了马车。
小绿变回藤蔓的模样，尖刺上还串着一颗舍不得吃的棉花糖。
它属于荆棘林，没办法离开这里。
“再见。”
小绿来回晃了晃，轻轻把它的枝条送过来。
那颗还没吃过的棉花糖在那儿。
姜小草不解。
“要送给我吗？”
小绿点头。
姜小草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笑着接过。
“我收下了。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绿色的藤蔓扭了扭。
它很喜欢姜小草，她和其他出现在荆棘林的“人”都不一样。
她有温度，她什么都不怕，她还给它香甜的糖吃。
她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可是……
它是荆棘林的藤，守卫这条边界线是它生来的使命。
小绿用身上最嫩的枝小心翼翼地贴了贴姜小草的脸颊，因为没有杀意，它这一次的靠近没有落空。
姜小草微愣，随后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小小的藤蔓。
“如果有机会再见，我给你带其他口味的棉花糖。也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们能一切都好。”
拥抱之后，挥手告别。
小绿立在原地，一直看着姜小草的视线消失在荆棘墙后。
回神后，它才突然发现在它没注意的尖刺上，挂了一整袋棉花糖。
绿色的藤蔓缓缓缠绕，抱住它。
在踏出林子的那一瞬间，姜小草周围的景象变得全然不同。
前面是一派温馨的田园风光。
有成熟的庄稼，有劳作的人们，带小尖顶的房子。
姜小草默了默，缓缓回头。
果然，身后已经没有她刚经过的荆棘林，只剩下一片巨大的山谷。
那片雪地与荆棘，大概是她的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墙”。
如今她穿过了墙，正式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咯咯咯，爸爸来追我啊！”
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收拢姜小草的思绪。
一个穿着小花连衣裙的女孩儿在不远处跑过。
她看上去五六岁的模样，有两根红色的大辫子，在奔跑的时候一晃一荡。
在她身后，是拉着小斗车的成年男人。
男人头上戴着干活时遮阳用的草帽，作势要去追她。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中年女性，她胳膊上挎着篮子，里面放了一些新鲜的蔬菜。
“尼娜跑慢点，注意脚下！”
空中有小鸟飞过，还有新鲜花草的香气。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姜小草跟着尼娜一家人进村。
途中，她望见有的田地里放着颜色鲜艳的木偶。
木偶等人高，身上还穿了衣裳，有的也戴着草帽，眉眼、肌肉做得栩栩如生。
姜小草第一次看见做得这么精致和真实的人偶。
“姐姐，你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吗？”
靠近傍晚，这条路上都是干完活回家的人，姜小草这张生脸混在其中很明显。
而第一个对她说话的正是尼娜。
小尼娜仰着头看她，眼睛里写满好奇。
“嗯。”
“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啊姐姐？一定很大很大，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吧？”
小小的尼娜有很多很多问题，一路挨着姜小草，一边走一边说。
到石碑前的时候，她已经拍着心口说镇上她都熟，可以带姜小草参观。
石碑很简单，就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巨大石头，有人在上面刻了字。
这个小镇的名字很简单，木偶镇。
全镇的主要产业就是制作木偶。
姜小草想到了之前在田间看见的那个大木偶。
工艺的确是她从没见过的高超，机器更做不出来。
不过——
尼娜知道她对木偶感兴趣，开心地带她去看他们村里的木偶仓库。
这里的木偶有大有小，但不是常规的不同尺寸的木偶，而是，这里有老人模样的木偶，也有婴儿模样的。
木偶大小和真实的人一样。
并没有那种拿来玩的木偶小人。
而且仓库很大很大，是一个露天的大空地，里面的木偶胡乱摆放着，每一个木偶都栩栩如生。
姜小草站在这里，总有一种被它们盯住的错觉。
“尼娜，你们的这些木偶一般用来做什么？”
尼娜惊讶地看她。
“姐姐不知道吗？姐姐在的城市不需要祭祀哈斯塔乌大人吗？”
在尼娜的心里，全世界的人都要祭祀哈斯塔乌大人，没有例外。
她的爸爸妈妈从小就那样告诉她。
“哈斯塔乌大人是我们所有人的神明，祂永恒地庇佑着我们，给我们平安，富足和健康，我们都很爱祂。”
尼娜双手合在身前，说得虔诚无比，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对了对了姐姐，我们镇上后天就要举行祭祀了，姐姐一定要来啊，可以得到哈斯塔乌大人祝福！”
“尼娜，要开饭啦！”
尼娜爸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来啦！”
尼娜大声回道，同时拉着姜小草朝家里走。
“姐姐去我家里吃饭呀，我爸爸做的饭可好吃啦！”
她没有给姜小草拒绝的机会，拉着人跑得飞快。
姜小草看着女孩儿飞扬的红色头发，没有拒绝。
“爸爸妈妈，这是我认识的新朋友，小草姐姐，她是从其他城市来的，知道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事情，特别厉害！”
尼娜郑重地把姜小草介绍给她的父母。
他们一家人都很热情，热热闹闹地表达了欢迎，还特地多做了几个肉菜，摆满一桌。
碗碟都是村子里自己烧的那种，颜色简单但是很温馨。
碗里的食物看上去都很美味。
只是，姜小草坐在尼娜旁边，微笑着和他们说着话，鼻尖却没有嗅到任何食物的香气。
筷子穿过食物时，也没有任何实感。
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景象，并不是真实存在。
可是，姜小草可以被尼娜拉住，可以拿到碗筷。
尼娜的爸妈也是正常的有温度的活人。
姜小草眨了眨眼睛，低头吃饭。
所有的东西到她嘴边，吃下去和嚼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口感，没有味道，什么都没有。
“姐姐、姐姐，我没有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尼娜吃得腮帮子鼓鼓地，看着她问。
眼睛很亮。
语调飞扬。
姜小草用筷子“夹”起一大块肉，“吃”下去。
“嗯，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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