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绫罗稻草

如果这个人只是死遁,那么杀死自己的凶手,当然是活下来的新身份。

怎么会是原来的自己呢?

聂垂影手指在半空,一下子没组织出来语言,但明显能看出来她已经知道了。

这次的剧本里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都是在推理的过程里猜测证明。

孟一珂拿到了“外村游客”的剧本——作为一个伪装过的警察,在人死了将近三个月后才来重启案件。

到了村上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打卡书店。

这家店是四五个月前办起来的,很温馨的布置,倒像是上世纪末的遗物,别有些风趣。

经营书店的是一对夫妻,叫夏云和林祁。根据警察和夫妻俩的对话来看,两人是青梅竹马,蹉跎这么多年还是决定来海边的渔村,办个书店平淡地过。

席嫒和楚以期扮演的这对夫妻,很详尽地给警察讲述了案件的全过程。

“大学毕业后,白山和余莹和平分手,又过了人流七年的重逢,却是余莹和何希在一起了,白山因为旅游在两人家里暂住。”

“白山不在家的时间,总是有人听见余莹和何希意见不和——何希总觉得白山余情未了想撬墙角,可是余莹不以为然,坚持白山甚至没有单独和自己说过话。”

一段演绎再次呈现。

白山给余莹送了一份请帖,非常明显的婚宴帖子,何希仍然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而在那一天,余莹和白山在房顶看了会儿星星,何希回来看见的一幕,是两人边上支着桌子,摆了点酒,白山还在招手让何希一起。

时间转到白山旅游的半月后,白山在山里遇到滑坡,人找到的时候面目全非,只是手上的订婚戒指和装束,以及背包里残破的日记本,证明这就是本人。

那一天的深夜,本来该是捕鱼回来的时候,却有人看见小船上何希和余莹争执着什么,余莹一把将何希推入海里。

一阵慌乱无措后,余莹像是没有听见阻拦,自己也跟着下去了,像是要找到自己丈夫,于是双双尸骨无存。

理了一遍剧情,孟一珂作为指认凶手正确的人,缓缓开口:“夏云和林祁,分别对应着余莹和白山吧?”

“我觉得是。”楚以期点点头,说,“所以我投了我自己。”

[等等等等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

[她爱他她不爱他,他爱他可是她不爱他,她爱他他也爱她,于是他们搞死了他又一起假死了变成了他们。]

[???]

[!!!]

[谁爱谁我分不清了可是我讨厌你是真的!]

围在茶几边上看剧情非常认真氛围非常轻松的人不知道弹幕的好玩程度,于是还在点评。

喻念汐:“我真的觉得我这次演得非常非常好。”

“这种鬼味让你演上了。”

席嫒笑得眉眼弯弯,杏仁味还应在齿间,说的话一点也不甜:“别说了这个真是鬼,冤得不行。”

[我还是不能接受,阴气这么重一个人居然最早被搞死了?]

[以为汐汐演到了变态,没想到是写剧本的变态。]

“这一次的恶人组是谁呢?当然是全员。”

孟一珂装这样子拍桌:“我是好人好吗?”

“警察装平民,恶意套话恶意中伤,你坏。”楚以期理不直气不壮。

席嫒助纣为虐蛇鼠一窝:“楚以期对,孟一珂坏。”

“给你一榔头!”

[所以至少四五个月前余莹和白山就又在一起了,白山我以为你是来旅游是来还愿送请帖的,敢情你送的是自己和余莹的情贴?]

[其实白山挺“厚道”(bushi),把何希弄死了还送人家请帖随身带。]

[这个白山就这样悄悄追到初恋,悄悄搞死何希,悄悄和初恋在一起。]

[等等等等还有一段。]

最后一段是在大家梳理好剧情之后,补充的一段演绎,算是情节的补充。

余莹和白山取得联系,是因为一封定时寄出去的信,来自三年前的白山。

一封长信,带着白梅香和白梅标本的信,每一句都是想念和祝福。

可是余莹抬起头,眼前却是一地鸡毛,应付催婚而嫁的人,婚后何希的暴躁,婆婆的无厘头,催小孩的无奈……

又想起曾经那么一段学生时代的爱情,像是天然带了滤镜,失真却梦幻。

于是她回信,她说:“见一面吧,就算只是告别。”

如果你放下了,我可以认命。

如果我可以复苏曾经想要逃离的勇气,那你可以陪我走吗,去哪都好,怎样都好。

如果,还是我们。

于是一场谋害开篇。

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庆幸。

庆幸,至少,一切结束前,我还能想起自己到底爱着什么。

悲剧,可是……一切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楚以期没吭声,席嫒悄悄捏了一下她支在地毯上的手指,说:“在想什么?”

“在想……”楚以期目光落在席嫒脸上,描摹一寸寸眉眼,最后低声说,“想起我们第一次玩剧本杀。”

那真是……

好久以前。

席嫒收回视线,结束了这吵吵闹闹的一场直播。

道别语落下的瞬间,席嫒抬眼去看楚以期,只是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

“可以听到实话吗?”每一次,席嫒总是想确认,就算她本也可以听出来楚以期的谎话。

楚以期怔愣片刻,忽地笑了一下,说:“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席嫒看着其他人忙的忙,于是没有换地方,仍然坐在楚以期边上,两个人的指尖挨得很近,像是稍稍一动都可以温度交错。

“你要走,是想要结束,还是想要新的开始呢?”

楚以期没说话,只是看着席嫒,过了好久,久到席嫒以为楚以期都要拒绝回答了。

楚以期终于开口,答非所问:“如果你那时挽留,我会纠结的。”

这就是真话以外的问题了。

是吗?

席嫒看她,说:“那么我可以扮演一个追求者吗?”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席嫒。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席嫒摇头:“我知道。”

可是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只是仍然喜欢。

“你不用这样的。”

席嫒也没答,只是站起来,顺手收了碟子。

交谈的片刻,楚以期蜷起指尖,随后又松开,却恰好落在了席嫒手背。

那一瞬间,席嫒起身,于是一点温度短暂得让人恍然。

像是一点幻觉,握不住抓不紧。

让人难免想起很久远的一杯热牛奶。

放了糖的。

第一次一起玩的剧本杀,是一个家庭关系有关的副本。

一些并不美好回忆猝不及防浮出记忆的冰层。于是楚以期捏着剧本的手略微发颤,可是自己却全然没有发现,只是想要强压着不适继续看剧情。

脑海里总有声音告诉自己那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了。

可是却又有另一个声音,一直重复母亲楚柔情绪崩溃时的责难,一会儿又是楚柔回过神时哽咽的道歉,而后这种声音彻底消失,只剩下了不被接听的电话,剩下了楚柔索要“赡养费”的话语和威胁。

那一瞬间,楚以期忽然分不清眼前飘着的字哪些是剧本上的词,哪些是楚柔的短信。

可是也就是那一刻,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作为唯一一个知晓些内情的人,席嫒看向她的眼神,竟然不是担心。

只是平静得奇怪。

那个人的视线甚至都还在桌上,身子却偏了些,说:“有点闷?”

“可能。”

“眼睛累,跟我出去走走吗?”席嫒视线终于落在楚以期眼睛里,也只是些询问。

好像席嫒看她的眼神一直没有变过,都是拿捏得很得当的镇定,从来没有混进所谓“怜悯”和“同情。”

永远只是平视的坦荡柔和。

一如半决赛后一个天台的满月夜时,席嫒抬起眸子,向她递出一快蛋糕,说是“庆祝”。

从未改变的平等对望,像是毫不知情也毫不在乎,总是能够在楚以期因为楚柔心烦时递来一把稻草,一把裹着绫罗的稻草。

避开了所有救赎里带着的锋芒。

于是席嫒和楚以期离开,一场剧本杀临时被换成了四人密室。

楚以期和席嫒回到家里,收到了一杯热牛奶。外面正是初冬,指尖的温度显得炽热,以至于过了这么些年还是留着余温。

温室里的蔷薇开得漂亮,打开冰箱却是单占一格的小雪人,戴着楚以期回来时的一顶帽子,旁边一只丑丑兔子,出自席嫒,戴着席嫒的毛绒发夹。

那一天席嫒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挑了几首歌放着,和楚以期以期缩在沙发上,搭着羊绒毯子看了一下午的书。

楚以期掐了一下食指指尖,留下一点浅淡的痕迹,站起来,跟孟一珂核对下午安排。

两个小时前是个初秋暖阳天,这会儿却是按照预报的一样,阴着天,像是随时会有一片乌云压境,而后撒雨成兵。

可是For 8全员上了山。

带着钳子和垃圾袋,喻念汐带了竹篮,企图在下午凭借一双视力5.0的眼睛捡到菌子。

孟一珂见证喻念汐一手挽着篮子,手上捏着垃圾袋,右手还要拖着钳子去收捡垃圾,最后也只是拿起手机拍了照,忍住了所有话。

这算是For 8传统吧,如果在一处,每周总会抽一天上郊外山林,不知道会有什么用处,但是总会清理出来一片没有垃圾的区域。

席嫒喷了一遍喷雾,还要给本就已经打理好自己的楚老师喷上一通。

楚以期只好闭着眼睛等席嫒闹完,然后伸手抓过来喷雾,换成自己的驱蚊液,彻底让席嫒身上的竹叶艾草香都被盖过,变成一个行走的驱蚊器。

席嫒笑着跑开,也没能幸免,一边跑还要一边留心垃圾,时不时停下来。

好在楚老师眼里有活,一旦看见一点垃圾,满脑子就剩下了工作,所以打闹也只是点到为止。

“我说他们,到底谁出来还在敷面膜,对自己也太好了。”

“到底是谁,出门不知道把垃圾带走!”聂垂影咬牙切齿。

时云杉看她一眼,递过去一个纯白水杯:“这句话你已经奇怪了很久了,”

聂垂影毫不介意,就着时云杉的水杯喝了口百香果柠檬茶,然后听见楚以期接上了席嫒最开始的话:“大概是觉得在太阳底下一边晒着一边敷一个修复很会有效果吧,顺手还要丢在一边免得草晒黑了。”

“那这垃圾丢得真是很讨厌,草里小虫子的美黑事业宣告失败。”喻念汐声音很平静,讽刺却很明显。

席嫒笑了一声,没搭话。

六个人逐渐散开,于是后来对话基本靠对讲机。

苏落渐和两位助理提早些铺开野餐毯坐下开始玩斗地主,等到实在是天色将暗才叫小朋友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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