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杜笍[番外]

捧着锦旗的老太太摸抹着眼泪,颤颤巍巍地一把握住面前警察的手:“谢谢警官,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老伴可就……”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杜笍对这种感谢环节还是极为不适应。

他为自己帮到了别人而感到高兴,还有那么一点骄傲。但等他真的落在镜头中间,却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摆出正常点的微笑。

同事开玩笑喊他“杜假笑”,他也没办法反驳。

“也不知道今年过年值班怎么排,我还等着订票呢,”同事显得很头疼,“再晚点只怕一张留给我的票都没了。”

杜笍抬起头:“你先订票吧,要是和排班时间冲突,我给你替班。”

同事感激涕零,立刻去看手机上的火车票,同时不忘关怀他几句:“小杜啊,你虽然是本地人,但也得抽一两天回去陪陪爸妈嘛,平时就忙得不怎么回去,过年还不回去,你爸妈不得生气?”

杜笍有些尴尬,想要避开这话题,可惜有时候人越是想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其他几个同事也来了兴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是啊,平时也没见你怎么回家,好像永远都在单位宿舍。”“明明家就在本地,难道是怕催婚?”“小杜,我们怎么说也比你大不少,多吃那么多年的大米饭,有什么困扰说来听听呗!”

杜笍腹诽,你们哪是想解忧排难,分明是加班加太久想找点八卦放松心情。

不过一想到他好像也听过不少同事的家长里短,他便释然不少,两手往桌上一摊:“不是催婚,不是闹脾气,是我爸妈看见我就来气。”

“为什么?”

“最开始,是因为我悄悄把志愿改成了警校。后来嘛,是因为我选择了基层岗位,家里亲戚都笑话我越走越低,他们看见我就来气,我就不回去咯。”

四周安静了一会,有人说:“确实你那个学校和绩点来基层有点屈才,不过现在升职要求也在变,你有学历和基层经验加成,其实后面升职会容易不少。”

杜笍对他们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不如先想想年假轮班怎么排,你们也有出门计划吧?”

办公室里又是一片哀嚎。

年后,在再次经历了一场亲戚间的“子孙攀比赛”,再次被父母骂过一通以后,杜笍疲惫地拎着一堆东西,站在了快递站门口。

好不容易找见一家还开着门能寄东西的快递站,没想到阮文谊那边反而出了问题,他和查槐在外面调查,归期不定,没办法及时接收可能腐烂的食物型快递。

杜笍简直要崩溃。

他坐在快递站门口的楼梯上想,要不明年还是主动揽一下年假的七天值班吧,他想,既能做个人情又能逃过每年固定挨骂节目。

拎着一堆东西生无可恋往回走的时候,街角闪烁的火光吸引了杜笍的注意。

他本来担心是鞭炮烟花之类的东西引燃了杂物,等走过去,却发现是一个年轻人在烧纸钱。

年轻人看他停步,主动解释道:“今天的朋友的忌日。他去年在这条街上车祸去世,我就想来给他烧点东西……本来以为过年的时候这边没多少人。很快就好,不好意思啊。”

“给朋友烧纸”一说在杜笍心上拨弄一下,弹出不成调的杂音。

杜笍立刻打了车,带着手上那堆东西,直奔远郊公墓而去。

他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次,一般是忌日,偶尔是清明。

最初听到消息的时候,杜笍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不太真实——上次电话里还说好暑假要一起出门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突兀的,死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韩啸远身体健康没有得病,家庭……虽然说不上和睦,可也没有到让他抑郁自杀的地步。他只是和家人吵个架,冲动地离家出走,又想通了决定道歉,就因为误入不该进的地方、恰好没站稳、恰好撞在桌角上,就这样简单又荒谬地死了?

“太离谱了,”杜笍那时喃喃道,“我有点不能相信。”

阮文谊摸摸他的头发:“人的生命有时就是很脆弱,巧合之所以是巧合,就是因为概率很小,但概率再小的事情,也总有发生的时候。”

“可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韩啸远呢?为什么这种荒谬又离谱的事情,偏偏发生在了他的身边?

杜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过很久,他搜过“100种奇怪的死法”,想过去寺庙求个平安符,甚至还想过算命,他难以接受自己的挚友以这种奇怪的小概率的形式永远离开。

后来的某一天,在他如常的写完作业,坐在书桌前发呆的时候,听到了楼上吵架的声音:“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该和你结婚!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就是倒霉啊。

为什么这种小概率的事偏偏发生在韩啸远身上?因为他倒霉。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就不得不面对朋友的早逝?因为他倒霉。

杜笍总是执着于一个为什么,以前韩啸远还在他家楼上的时候他问过为什么他父母非得天天打架,韩啸远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执着过为什么他非得转学,但他早该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为什么都能得到答案,有时候就是因为他倒霉——倒霉地出生,倒霉地活着,倒霉地死掉。

很不讲道理,但杜笍又没办法向老天、或者像什么“命运”一类的东西提出抗议。

“新酒去旧霉,”杜笍打开酒瓶,朝坟前洒了一点,“事出突然,没带酒杯,不过我猜你也不介意。”

“说起来我第一次喝酒还是和你,”杜笍直接对着酒瓶子吹一口,“圣诞节去超市,还遇见了阮老师两口子。你在饭桌上连灌好几口酒,弄得我实在好奇,吃完饭硬拖着你回去买酒。”

他想起有趣的事,眼尾带上笑意:“看你喝那么轻松,我还以为我也行,结果没两口就什么都记不得,还是你把我拖到床上的,说好的一起看电影都没看。第二天醒来问你我喝醉了到底说过什么,你嘴咬得死紧,就是不肯告诉我。”

本来想着日子还长,已经是朋友,一点点撬总能把韩啸远的嘴撬开。

没想到这个秘密还真就永远解不开了。

杜笍到了点酒在餐巾纸上,给韩啸远擦拭墓碑,指尖顺着墓碑上刻写的痕迹游走:“其实我还期待过你能给我托个梦,好好说句再见。就算不说再见,至少把我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什么告诉我吧?这下我估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都得惦记,多折磨人呐。”

墓碑当然不会回应他。

杜笍的酒量到现在依然不行,不过喝下去半瓶,已经觉得脑袋有点发沉。

或许是酒意催使,他今天格外能说:“警察这行有时候真不好当啊,你当时居然那么执着得想当。你的梦想我替你完成啦,真没什么好的,你下辈子还是换个理想目标吧……不过,被人感谢的时候确实会很开心。”

今天不是仓阳人新年扫墓的日子,墓地安安静静,只有头顶的灯和风吹过树枝的声音陪着他。

杜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说查槐和阮文谊现在在做新闻,做得风生水起;说自己父母终于退休开始着家了,可惜他反而忙于工作没时间和家人团聚;说韩贵祥去做了反家暴志愿者,可能也算是一种改邪归正,但他自己是觉得迟来的忏悔比狗贱……

说到后面,杜笍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开。

他盯着墓碑发呆了很久,忽然说:“我后来觉得,可能那时候我有点喜欢你。可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你就搬到这里来了。”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想和你玩人鬼情未了的意思——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那点小感情早被上班消磨干净。不过抛去这些,”杜笍又灌下一口酒,把还剩个底的瓶子放在墓碑旁边,“你也是我很好的朋友。我高中那会阴晴不定,每天心里胡思乱想,虽然我们交朋友的时间不长,但我真的想谢谢你。”

再待下去就打不到车了。

杜笍站起身,蹲久的腿有些发麻,他原地踉跄一下,伸个懒腰,朝出口的方向走。

酒瓶被风吹倒的声音传来,在黑暗中,杜笍竟生出种韩啸远在对他举杯相送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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