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五
冉乔阳过了年进24岁。
复工前他在厂子附近一个公寓租了个单间，步行去厂里十分钟，月租四百带洗手间和阳台，比宿舍大一些。
房间里一张床一个床头柜，阳台有个老旧但还能用的洗衣机。
算是这栋公寓中等价位，两百没洗手间的单间很多，多是做做兼职日结的人租住，这些人里网吧大神占比很高，有张床就行。
冉乔阳不得不承认，前年买房后，自己心态是在变化的，可以说没了执念，生活自然而然慢了下来，会听一耳朵厂子八卦，会更关心自己想要什么。
去年开始，冉敏和他联系就频繁了起来。
每一个该阖家团圆的节日，都是姐弟两从小默契不提的话题。
所以每次冉敏的闲聊无非就是县里那些事，无论说什么话题，最后都会说到：干脆回老家吧。
冉乔阳拆开网购到货的大地毯铺床边，手机开着免提放床上，听着那头冉敏的县城八卦档案……
“你记不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寒假补课你来找我，我们班一个女的捏你脸把你捏哭了那个？”
冉乔阳应了一声电话那头，懒得说：没哭，只是捏疼了生理反应。
“她去年国庆结的婚，现在才三月份啊！就离了，半年都不到，他老公没个正经工作，偶尔帮家里在菜市场卖猪肉，钱没钱还包二奶，可怜她是乡下的，在街上熟人不多，现在她婆婆成天在菜市场宣扬离婚是她的问题。”
说着‘可怜’，这口气听上去不是这么回事，完全看乐子很开心的样子。
“喔。”
“我还有个男同学，你没见过的，他初中没读完就跑去打工了，每年都回来请他那些好兄弟吃香的喝辣的，果牌手机也用着，以前赶上了和他吃过饭，话里话外都是说读书没用，都以为他在外面发财了，结果前阵子他爸爸病了，他一分钱拿不出来，到处找人借钱，老家的都穷死了，没人能借他。”
冉乔阳估计姐姐说那人不是吹牛就是没攒钱，跟他厂里没压力的小年轻一样，一休息就去潇洒，吃好的穿好的，其实他觉得应该的，看个人，但是盲目跟风名牌，用半个月工资买一双鞋，他肯定理解不了。
“你不知道这两年我逛街只要碰到些老邻居，都夸你有本事，家里小辈出去打工的，就没几个能存下来钱的！切，还有个吧酸我们的，说我们现在好了，我在单位工作，你攒到钱房买了，家里没爹妈，以后没担子。我没理她，不过说得还真对，我同事三十岁，父母差不多就是快六十，身体就开始小毛病一堆了，他说他照顾老婆、父母，现在都还不敢要小孩子。我们两就没这个烦恼，我们自由自在的，那确实是没担子呢。”
“嗯。”冉乔阳对此没有看法，不过他发现了姐姐厉害的地方……县里十个八卦她得知道十个半，并且吃瓜吃得很是愉快。
“反正你在外面……好吃好喝的混着，累了不想干了就回来了，你有住处，随便找个工作当生活费就行。”
“知道。”
结束通话，冉乔阳就出门买厨具去了。
元宵后他在一个视频平台上，关注了几个专门发布烹饪教学视频的账号，看了快一个月，终于决定自己动手尝试。
往后只要晚上不加班，他若有心情，都会在出租屋自己做个晚饭。
只是紫东城……除了去补货买小零食，他不会再没有目的的过去了。
————
七月某个普通的下午。
冉乔阳站在厂房天台晒太阳晒了一支烟的功夫，回到自己的工位继续工作。
组里每年这时候来的临时工都有应届毕业生，高中、大专毕业的都有。
今年有个叫王文业的临时工有趣，他刚出社会就背着欠款。
“本来我都找到工作，实习期也快结束，要和公司签合同了，但是网贷天天打我电话，还打到了我实习的地方……本来想着我正式工作，能稳定拿工资了就开始还款的，闹得我一点上班心思都没有。”
所以他跑来进厂干临时工，想等账清了，再重新去找工作，现在有点逃避的心态，待在工业区清净。
或许是催债给他的心理压力真的很大，不然一般人还真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欠多少啊？”
“七千多……本来就四千的！还有三千多是我逾期半年的罚息……”
荷花姐惊得瞪大双眼：“你借的高利贷啊？！利息多少啊，半年就快赶上本金了。”
王文业否认道：“不是高利贷，是我去买平板电脑，前台给我办分期，下载的网贷软件，人家那么大个品牌的专卖店，怎么会和高利贷合作啊。”
“你不知道把你那平板电脑卖了啊。”吴树来和以前一样，生活消费就是网费，原以为厂里有些人花大钱买名牌够夸张了，起码用工资买的没欠，这城里的怎么更夸张？
“电子产品你不懂吗，二手的哪怕就用过几天，价格也会降很多。”吴求安接他老乡的话。
王文业嘟囔：“就是为这个平板电脑欠的钱，把钱还上就好了，卖什么，总要用的。”
张玲表情复杂道：“这日子过得，一不留神就欠债了。听说过买房买车可以贷款分期的，现在连手机平板都可以分期了啊？年轻人不太会过日子，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
王文业没听进去，他还是觉得分期很好，他欠着那是因为赶上他快毕业那几个月，花钱地方多了点所以没按时还上……是意外。
首付几百，就能先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每个月还几百，多轻松。
“那你现在怎么办啊？拖着等存够钱一次性还清啊？那时候你知道利息滚到多少去了吗。”
“他们一直打我电话，我没钱能怎么办，后来协商了，我分六期还完。”
冉乔阳忙完手头的记录工作，从裤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含嘴里，扫视了一圈组员干活速度。
想的是今晚不加班，等会下班了去超市买点菜，晚饭自己做。
放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冉乔阳解锁看消息。
【今天四十度！】
是喻飞发的，距离他离开已半年，但就像他走时说的：保持联系。
他还真就天天发消息，哪怕有时他可能太忙太累？也依然会发一句晚安，从不缺席。
元宵后他就从老家出来去了市区，租了房找到了工作，喻飞几乎不说关于他自己工作的事，但是喜欢给他报备行程，比如租到房了？找到工作了，赶公交了，没吃午饭了……
【别在室外，会中暑】
【你现在不应该在上班吗？居然会开小差回我消息！】
【放心，我就出来一会儿，公司复印机坏了，我出来复印份文件】
【今天你要加班吗？不加班的话，晚上我俩语音聊会儿天啊】
冉乔阳：……
聊天界面再次变成了只有喻飞消息框的格式。
快下班的时候，房东在公寓楼租户群里，发了今天晚上预计六点到八点会停电的通知。
冉乔阳只能去吃食堂。
晚上七点多出租屋来电，他终于吹上风扇续命的时候，喻飞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在干嘛？”
“刚来电。”
“我靠，这么热的天停电！厂里那么困难了吗，没被热难受吧？消暑的口服液去整一支？”
冉乔阳一直没跟他说自己没住宿舍了，因为觉得没什么好特意提的，喻飞便当作是宿舍停电。
“……还好。”
“那就好，真不舒服了别硬撑着啊。我下午下班去吃了个快餐，真的要吐了，26一份的快餐，丁点儿就算了，那肉都不知道冷冻多久了，贼难吃。”
听着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他也只能说下次别去那家了。
“嗯，那家店已经上我黑名单了。最近厂里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跟着他的话音，冉乔阳认真想了下，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个王文业身上……
“新来了一个临时工，大专刚毕业的。”
“那不就和我去年一样。”有什么值得冉乔阳单独说的，喻飞涌上莫名其妙的比较心思，不会跟他一样爱黏着冉乔阳吧？！
“嗯……不一样，你是来赚房租生活费的，他是来赚钱还网贷的。”
喻飞安安静静听他说完那分期买平板，没还上催债电话打到实习公司，心态小崩去进厂的临时工，嗤笑了一声：“我要是想要的东西又买不起的，只会等存够了再去买，我跟你说，现在什么都开始时兴分期，别说电子产品了，就我一女同事，网购护肤品，就是用的分期付款，整套三千多，叫什么小灯泡还是小电炮的，恐怖啊，关键她也不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平时挺省的，但用的东西都是贵的，能办分期的全部分期，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四个分期还款凑一块，差点还不上。”
冉乔阳小小算了一下，四个分期，假设均价三千，加起来总价值一万二的东西，每个月工资用来还分期……应该是买的时候首付都很低，每期还款的数额听着不多，很好接受吧。
“能准时还上也行，但是一逾期那罚息就高了，连续两三个月还不上的，怕被亲戚朋友知道，丢人，就拆东墙补西墙的，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变那么多的。”
有的没的聊到快十点，冉乔阳要去洗澡准备躺下了才结束通话。
这一觉，相隔二十公里的两个人都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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