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棠弟棣
(蔻燎)
茶凉了。
斜日那昏睡的光,折进青花水鸟纹白瓷盏里,几缕索然无味的碧螺春在光影下起伏。
朱木大门上镀金的环一声连着一声的紧叩,凶硬的铁铸的环磕进那高雅的软木,陷了扁扁的坑。
飞檐斗似的张扬,朝天上刺去。
高房瓦砾上攒积的树叶跟恋着暮风卷入了院内,一阵子荡漾,浅铺了一地的零落滋味。
惨灰的老枣树塌倒在天井一角,轧磨着青石板交替的沟沿。
旧阶缓缓向下潜去,下方虚浮一片,寒苔欲湿。
几步回转,无奈叹息,抬脚而上。
门外叩动的声响越发急猛如兽,在安寂如死的深宅里来回奔窜。
跨进那腐朽的门槛,长衫掀起一道弧线。
缓然坐在椅上,冷意随之倾来。
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冰凉。
眉目低垂,青白色的俊容也在斜日那昏睡的光里,飘飘起伏。
叩门声无从消减,一声一声要人性命般,叫嚣讨伐,像枪弹穿透心腑,潺潺而无力地流着恐惧的血水。
他有了汗,额上的冷汗。
真不知是因凉茶所激,还是本身战栗的身形导致,他怕得紧。
恰如临渊的人,前方无路。
身后,亦为绝地。
“大少爷。”门外踧踖不前的佝偻怪影突然出声。
李伯驼着背,在门口提醒,“大少爷,二少爷他,二少爷他回来了……”
他打了个抖,一颗豆汗即刻从额间划落,坠入尘埃。
七年前,敬家大少掌管敬家茶庄之后,以二少爷害死敬家四小姐为由将其逐出家门。可谓是当时的一大谈资,其中缘由,外人也不得细知。
只知在七年光景里,敬二少竟销声匿迹,恍然从未存在过。
时光如水,刹那芳华。
谁知敬二少今朝归来已是割据一方,称霸称王的军阀少将。其占据之地也巧妙得很,正包含他的故乡——社县。
那么,社县的第一茶庄敬家,他又如何不来?
当年逐门之事,奇耻羞-辱,以敬二少睚眦必报的性子,无需丝毫斡旋的余地,也是要致他,敬家大少敬棠于死地罢。
他拢眉,唇咬得发白,还未说话。
宅门外枪声骤然爆响,如厉雷劈天。
硝烟味针丝一般弥漫,他嗅到了,不住要呕。
但闻一阵急雨般的枪响,朱门被人一脚踹开,军装长枪鱼贯而入,不时便将宅院妥妥围包。
那人由士兵簇拥,身形极高。墨泼似的军装包裹出高壮精韧的身形,军大氅抖开在冷戾的风中。
面目严峻,浓眉紧锁。
大步朝院中走来,穿过天井,从容地跨入门内。
椅子“刷拉”在地上一拖拽,硬质皮靴踩得闷响一声。
他将手套脱甩在一旁的漆红雕花桌上,看了眼对面的人。
身后的士兵突然涌上来,“刷”的一围长枪冲着敬棠和被押进门的李伯。
黑洞洞的枪口,索命般张着。
敬棣居高临下,朝着敬棠,扯出一丝笑,狠辣无情。
“可巧,这地儿,老子很熟悉。”
他轻轻一挥手,兵卒的枪又凑近了些。
盯着敬棠凝视自己的眼睛,敬棣幽幽冷笑,“但是,那他妈是以前了!”
那日的天,像被污盐糊了一层,蒙蒙的泛灰,还掉着乱尘渣滓。
天上竟然下起了碎裂的雪,风斜着刮,刮得石青色砖板上卷曲的落叶硬硬地扭动,旋上两下又慢慢平静了。
朱木大门敞空心扉,凛风呼呼,宅子里年久的红灯笼倒竖着向天上颠。
昏黄的细流苏四散开,像吹起落寞人的半截黑发。人,冷得身躯直抖,直抖。
从那以后,敬二少敬棣以军阀少将社县第一指挥官的身份入住敬家茶庄。
社县的老百姓们再也没有见过敬大少的身影,一年,两年,三年……很多年后,敬棣似乎人间蒸发,被所谓的亲弟弟困死在恐怖的地狱里。
无人知晓。
茶凉了,在凛冬。
奇奇怪怪的各种小短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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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兄棠弟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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