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春风肆虐在还未彻底融化的土地上。
阿鸢侧身避着狂风走进医馆,晓燕见她裹着布巾的样子感慨:“这风是越来越大了,还带着砂砾,刚才出去给街口的蔡大娘送了一趟药,脸都要被刮下来似的……”
阿鸢解开头上包裹严实的布巾:“蔡大娘身体好些了吗?”
“唉……还那样,这几日咳嗦的厉害,屋子里四面透风,找薛峰修补过后还是阴冷,一个人也真是不容易。”晓燕回想起去送药时的所见:“蔡大娘双眼视物都已经模糊,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前几日烧火还烫到了手,手背上一个大水泡。”
阿鸢内底也跟着一揪:“……她儿子还没有信吗?”
“实际上,已经打听到了,她儿子几年前就已经战死,如今每年送来的银子都是同年士兵们凑的。”
“至今还瞒着蔡大娘,就是怕她想不开,如此不知情,也能有个活下去的盼头。”
她们除了给蔡大娘这样的孤寡老人送些药,偶尔送顿吃食,也做不了什么,城中这样情况的人太多,帮得了一个,帮不了所有。
无力感萦绕在心头,阿鸢在天黑前回到将军府,小院子里燃着几盏石灯,被风吹的忽明忽暗。
依旧是一个人吃饭,阿鸢看着桌上的菜实在没胃口,她来的时间太久,久到快要忘记这是书中的世界。
后脑一阵发麻,她居然会为了蔡大娘和百姓们水深火热的生活感到忧心,甚至在得知容州受伤后焦急担忧。
会不会再过几年,她就忘记这其实是书中的世界,被同化掉。
院中的石灯被冷风吹灭,只剩幽幽月光清冷悬挂。
“姑娘,你怎么了?”小满见她坐着一动不动,只盯着院里看,上前问道。
“没事,有些乏了。”阿鸢站起来,透着疲惫。
小满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上午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就如此了,容将军交代要好好照顾姑娘。
“……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无需候着,早早歇下吧。”
目送阿鸢姑娘离开,小满收拾干净桌面,侯在前厅直到深夜,恍然醒过来,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在桌上睡了过去,听见打开院门大跨步却脚下放轻的容将军,立马上前伺候。
容州摆手:“无需。”
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小满将阿鸢姑娘晚间思虑的样子如实说来,见容将军眼下也透着疲惫,有一瞬的后悔。
“我知道了,日后若是姑娘有何事照旧回禀。”
容州继续往寝屋走去,把脱下的外衫随手扔到衣架上,穿着长靴疲累的倒在榻上闭上眼,清浅的呼噜声紧接着响起,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眉心微皱。
将军府饮食清淡,早饭多半是米粥和小菜,阿鸢小口喝着,粥碗也是温热的,双手捧着手心都热乎起来。
见她吃的太出神,小满小声提醒道:“姑娘,容将军来了。”
阿鸢放下碗看过去,碗中的粥不小心洒出来一些,手指一阵灼热‘斯’。
“小心。”容州目光沉沉,望着她被烫到的手指:“小满,去我的房间拿止痛膏,在抽匣里。”
阿鸢忍过一阵灼热,此刻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没事的。”勉强笑道。
容州目光里的担忧并未减少:“这几日是心情不畅快吗?”
他定然是听小满说的。
阿鸢浅浅摇头:“不过是庸人自扰,一些小事而已。”
不过几日未见,感觉她多了许多忧虑。
容州紧闭薄唇,若是她不想说,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小满将药膏拿来,容州顺手接过。
冰凉的药膏在他带着薄茧的指腹上融化,涂抹在阿鸢烫伤的手指上时,是温和的,动作轻柔小心。
“这个药膏你拿着,感觉疼了就抹上。”
上回是小白瓷瓶,这回是青色瓷瓶。
晓燕得知阿鸢的手指烫伤,暂时不方便来医馆帮忙,讪讪的勾一下唇:“医馆里什么药没有,区区烫伤而已……”
薛峰挠挠头,把嘀咕埋怨悉数接下,闷不吭声的听着。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晓燕嘀咕完心里舒畅了,看着杵在门口的高大男子十分碍眼。
“容将军派我来问,昨日阿鸢姑娘可发生过何事?”
晓燕不解道:“没有啊。”
“为何如此问?”
薛峰漆黑的浓眉大眼也带着不解:“容将军只叫问这一句,没说其他。”
晓燕回想半晌,恍然道:“莫不是因为蔡大娘的事……”
“说来听听。”
“蔡大娘上了年岁,周边没有一儿半女照顾,儿子早些年便战死在外,都瞒着她呢,昨日我去送了些补身子的药……除了这个,也没旁的事了……”晓燕掐着腰,挺着脊背,后腰的酸痛才缓一些。
“怎么?阿鸢姑娘回去之后与容将军说了此事?”晓燕不赞同道:“容将军保家卫国够辛苦了,百姓能吃饱穿暖便知足,其余的实在不该叫将军操心。”
话里表达出对阿鸢的不满。
薛峰见她又要唠叨,匆忙离开:“我先回去回禀。”
薛峰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街口的蔡大娘家里探望,小坐片刻离开后,将所见所听如实回禀。
对于城内百姓的情况,容州早已心中有数,尽量做到不殃及,让百姓们吃饱穿暖,即使如此,还是有做不到的地方。
“此事……无能为力,只能拜托街坊照顾着,像蔡大娘这样的老人家还有不少,抚恤银皆按照最高规格发放。”
“那阿鸢姑娘那边……”
容州轻叹一声,有许多事他也办不到。
“……她会想通的。”
阿鸢不会沉迷在长久低落的情绪中,钻牛角尖不是她的性格,既来之则安之,这是穿书后第一天就想明白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在赵家村等了那么久,费尽心思救下容州,她是想要安稳活命的。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她放松警惕到差点忘记初心。
还好,没有被书中的世界同化,想来一阵心悸与后怕。
收拾好情绪,面对欲言又止的容州,将干粮咽下,喝一口汤:“这几日没去医馆,还不知晓燕姑娘会如何编排我,手上的烫伤无碍了,明日我便继续去医馆帮忙吧。”
容州抬头看向她,似乎在确定着什么:“医馆那边若是不想去,我可以去说。”
阿鸢闷声笑道:“没有不想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距离安国下一次攻城越来越近,此番便会攻破城门。
“容将军,若是安国再次来袭,还要迎战吗?”
容州沉声道:“为何不战,只有一战,才能对得起身后的一城百姓。”
“来支援的那位将军,似乎只在城主府上走动……”届时会出城迎战吗?
若她担心的没错,就是那位将军先弃城的。
“他是圣上派来支援的,城门失守,他也脱不了责任。”容州与凌霄几日彻夜详谈,一切会发生的可能都做好准备,即使城门失守,也有另一番安排。
阿鸢手指上还有淡淡的一点痕迹,容州给的小药膏不舍得用,每日只用一点点。
晓燕撇撇嘴,就这么点的烫伤还兴师动众。
她的心思都浮在面上,阿鸢没什么好解释的,只低着头把草药撵磨成碎末。
“……那日薛峰来问,可有发生何事,我便把去过蔡大娘家里的事说了……”晓燕看向阿鸢:“你那日回去到底怎么了?”
阿鸢自嘲一笑:“没什么,大概就是钻牛角尖了吧。”
这话她更听不懂了,晓燕皱着眉目光不善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总之,容将军与战士们守城不易,你莫要添乱!”
说完倒是自己的脸先红了。
阿鸢认真听完,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晓燕还有许多苛责没说,她如此痛快便认下,再也说不出来余下的话。
“……那就好。”
安国攻城是在某一日深夜,鸡鸣狗吠城外火光冲天,火把的亮度映红半边夜空。
凌霄站在城门上,容州带领众将士在城门后随时准备交战。
一小兵急速跑上城门,在凌霄旁边耳语几句。
即使再竭力掩饰,面颊的青筋还是暴露出他极度愤怒的情绪。
“凌将军,就算加上援军,你们仍然处于弱势。”骑在马上戴着银质面具的苏雯缓缓说道。
“……”狗娘养的。
凌霄忍不住心里骂道,揉了揉面颊,双眸凌厉:“苏将军似乎对我城中之事了如指掌。”
“实不相瞒,上回来支援的军中,有人想对凌将军不利。”苏雯抬手,从后方压上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此人穿着靛蓝色寝衣,看上去是从被窝中刚拽出来的。
“此人我便交还给凌将军了。”
“既然是出卖军情通风报信的叛徒,留他何用!”凌霄对此人身份半信半疑,试探道。
苏雯不以为意的笑笑:“如此,在下便替凌将军清理门户。”
抽出手上长剑,被按压着的人瞬间人头落地,尸身倒在地上,马儿低头嗅了嗅滚落在马蹄前的人头,抬起前蹄踢出去。
凌霄亦是见惯了厮杀的,未被震慑到。
但之前的半信半疑,此时便全信了,对城内闭门不出的镇南大将军只恨不得生痰其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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