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桉喝掉了那一杯有些甘甜的药水，莲生两手背在身后，等他喝完后将小拳头送到他面前，张开手，里面是一颗旧式包装的糖果。
“当当，奖励你哒！”
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哄，李今桉接过糖果，伸手戳了戳莲生的脸蛋，小女孩儿灰头土脸的，但是很可爱。
“你怎么在这里？”
李今桉问她，莲生听完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两手一抱，气鼓鼓道：“小可不听话，我跟着异端躲进来吓吓他！”
意思是她极有可能跟着展星白的污染控制模拟技术进来的，那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那些人竟然不着急？
“那这个小可，没找过你？”李今桉将糖果剥开，塞给了莲生。
糖块儿把莲生的腮帮子塞鼓起来，她挠了挠脑袋：“我猜是星白的计划开始了，他还没顾得上我。”
莲生说完，踮着脚原地小跳起来，拉住李今桉的手，像是撒娇道：“你可以带我出去嘛，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只能在这一个地方转圈。”
小女孩儿的撒娇和方晴的嘶吼声一齐传来：“老大，副本要塌啦！”
两边话说完，门口忽然坠落一块儿巨石，轰隆一声，把大门挡住了一半。
“A级副本废弃医院，异端收容完毕，副本坍塌，请求支援接应。”
副本的出口只有在通关条件达成时开启，这个副本的条件就是脱离精神控制，准确救治伤员。然而此时逃窜的异端已经被收容，这里的一切数据都出现乱序，医护伤员尽数暴走。
李今桉抱起莲生朝门外跑去，飞身越过挡门的巨石后，才看清废弃医院周围景象。
是一片荒草，蒙着细细的小雨，显得更加阴沉。
“走这边，那边有沼泽的。”莲生趴在李今桉怀里指路。
这座医院的位置设定是在拉科尼亚，传说中黑巫师的禁区，周围沼泽湖泊众多，虽然时间设定一直是在阴雨天的傍晚，但森林深处的浓雾经年不散，黑得不见五指。
暴走的NPC没有被巨石挡住很久，李今桉精神力散出去探寻安全位置，很快确定方晴的方向，铤而走险翻上医院坍塌的墙，又回到了医院内部。
莲生指的路是医院正门，救援队来的方向，但那条路上已经被异端站满，他们被程序设定，本能觉得那条路能够获救。
通关的门也不在那边，黑森林从来不是救赎。
医院内部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不知哪个角落偶尔传来低声的咳喘和哭嚎。
副本出口就在医院后门。
“方晴，医院后门。”
控制台的管理人员正在破译程序开门，因磁场而断断续续的信号，在颜幼璇的控制下稳定了半个小时之久。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瞬间，比门开先来的，是整座医院的崩塌。
李今桉抱着莲生从狭缝里滚出来，肩膀被石板砸中，微微有些渗血。
莲生看了一眼，伸手捂住那块儿伤口，闭着眼睛冥想，李今桉感觉伤口发热，很快痛感消失，伸出来的那点血被莲生沾到手心，而后胡乱抹在他衣服上，撇撇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她偏头看了看倒塌的医院，最后干脆把自己蜷缩起来。
一块儿巨型石板从天而落，朝着莲生砸去，李今桉眼疾手快，抬着那只负伤的胳膊挡了一下，石块的运动轨迹被这一下挡改变了方向，斜着砸在两人旁边，形成了个安全三角区。
莲生赶忙挪了进去，给旁边留了个很大的空地，拍了拍，明亮亮的眼睛看着李今桉：“小桉来这里躲着！”
李今桉甩了甩被震麻的手，而后矮身挪过去，坐在莲生身边：“你认识我？”
“当然啊！”莲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而后想起什么后，皱着眉低下头去，在李今桉的视角，女孩儿像只生气憋着坏的小猫：“小左竟然没跟你提过我，我要告状！”
看莲生对所有人的称呼，包括对自己，完全不是小孩子对大人的感觉，有一种……装大人的可爱。
四周倒塌声轰鸣着，一大一小两人躲在这里讲一些幼稚的话题。
“他最不爱说话，比然然都话少，而且回来的时间也很少，待两天就走了。”莲生倒腾着她的医药箱，没看见李今桉听她说话时，眼睛里流露的情绪。
“他经常回来？”李今桉小声地问。
莲生看了他一眼，挪了两下凑到他面前，把脸挤到李今桉膝盖和身体的中间，用手撑着脸，乖乖巧巧地看着他。
“每次休息都会回来，给我带很多弗斯塔的好吃的，没给你带吗？”莲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李今桉，而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抬手捂住了嘴巴：“小可不给我吃很多零食，小左叮嘱过我别跟别人说来着，你、你可不能告状！”
李今桉点了点头，莲生伸出小拇指要跟他拉钩，她身上穿的还是夏天款式的薄裙子，副本里虽然天气不算太冷，但雨天终归有些凉，李今桉便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包在莲生身上。
“袖扣好漂亮，是小左买的吗？”李今桉没有拿那件西装外套，这是左明亦的外套，莲生这么一说，他偏头看过去，一个同样精巧好看的蝴蝶袖扣，扣在这件衣服上，看样子也是拉迪亚那家斯年的设计。
袖扣主体是一只蝴蝶，翅膀飞出底托，是易碎的材质，跟着他在这样的工作当中，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折断。
和蝴蝶本身一样脆弱。
和李今桉心中一直认为的情感一样易碎。
“你也在海湾吗？”
莲生身上有种奇怪的割裂感，外貌言语像小孩子，但偶尔的行为却很老成，比如刚才包扎伤口，调药剂的手法，以及她能够直接治疗伤口的异能。
“对呀，”莲生心性单纯，不知道李今桉一直在套话：“我可是海湾的技术顾问，跟小可一样厉害！”
救援人员依旧没有回信，就像副本本身的设定一样，他们在这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一个小孩子？”李今桉故作怀疑，手指在莲生鼻子上刮蹭一下。
这把莲生惹急了，她愤愤抬头，掐着腰辩解道：“我很厉害的，别看我模样小，我其实已经七十岁了！”
女孩儿从药箱里翻翻找找，掏出一个她巴掌大小的存储卡，贴在李今桉的光脑上后，投影出许多文件图像。
她一张张翻过去，给李今桉一一介绍：“小可说我的心理年龄跟外表一样，但我可不是笨蛋，这些证书都是我自己考的，要不是身份特殊没法上学，我现在怎么都得比展星白的评级还高！”
莲生得意地给李今桉展示自己的能力，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泄露了。
李今桉目光扫过一张检查报告，是展星白出具的，莲生十岁死亡，被异端寄生，但异端很快被莲生反吸收，能力转移到了莲生身上。
这也是展星白，或者说十年前，为什么就有人忽然提出异变和进化是一种东西的原因。
因为莲生的异变就可以说是一种进化，所以他们开始了研究控制污染的课题。
直至今年，展星白技术初有成果，但是……
李今桉直觉他们研究出控制污染模拟技术却费尽心思停掉，并没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并非技术不成熟，而是“控制”技术的手段不成熟。
一闪而过的文件报告，李今桉记不住全部的东西，但也从中检索到一些信息，把左明亦瞒着自己的秘密拼凑了一部分出来。
天就要黑了，方晴躲在了附近的另一处塌陷处。
莲生望了望外面，昏昏沉沉地眯起了眼，脑袋摇摇晃晃，最终在李今桉腿上找到舒服的姿势，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我看出来喽，”莲生眼睛闭着，但还是嘟囔着嘴说了什么：“你不喜欢小左送的东西，谁给我买喜欢的衣服我都会直接穿着的，才不会摆在橱柜里……”
“橱柜？”李今桉本来望着那颗蝴蝶袖扣发呆，被莲生的话引去注意。
莲生蹭了蹭脑袋，把李今桉的手垫到了自己的脸下面，哈出一个呵欠：“你们家里有大厨柜，我都认识，他要送你的东西，都在里面。”
李今桉不知道“你们家”是指哪里，也从来没见过什么大厨柜，更别说大厨柜里的东西。
外面的天黑了，但雨也停了，月光把蝴蝶照亮，翅膀上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
是一种热带蝴蝶，这枚袖扣的名字叫做阿芙洛狄蒂。
李今桉将光脑关闭，手指抚摸在蝴蝶的翅膀尖上。
有人送东西从来不明晃晃地告诉自己，总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塞进他的生活里。
就不怕只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别人说不定觉得你是个麻烦呢？
左明亦，你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但凡害怕一点，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或者但凡再大胆一点，李今桉就能看见他的小动作。
夜被淋湿，寒气把李今桉彻底浸凉，理不清的思绪在夜里缠绕，他抓住那露出来的一点线头，顺着丝线一直扯下去。
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他过得太过顺利，以至于他对一些情感理解得很浅薄，觉得那是是比蝴蝶翅膀还脆弱的东西。
爱是能够换来礼物、金钱的东西，爱是能分担母亲谈判压力的东西，爱是一种交易的通货。
他从不缺爱，所以没那么理解爱。
也因为得到爱很容易，所以对待爱也从不吝啬。
只是他忽然察觉，爱是千丝万缕，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但是此刻，他心中有一只好小好小的蝴蝶振翅，扇起好大好大的风。
小左要坐不住喽，我们小桉只是情感认知不到位，不是不爱的，小左疯一个就好啦[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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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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