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熟悉的滴水声,“滴答……滴答。”缓慢的、单调的,这是周可耳边唯一的声音,这声音提醒着她,她现在仍然在山洞里。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束缚住了,一条黑色的布带蒙在她眼睛上,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偏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专注地听着,直到那脚步声停下。
是那个女人来了。常虹。
女人似乎在墙壁上扣了两下,又一个脚步声响起,这个声音和常虹的不同,非常的笨重,这个脚步声的主人该是个大块头。那是常虹口中的“他们”吗?
“那个没找回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
“没有。我遇上了毛大夫,他说我已经完成任务了,让我赶回来。”
“呵呵,毛大夫一星期前就算出来了,他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想不到还是少了一个!”男人说。
“毛大夫说今天就是好日子,没有多没有少。”常虹说。
男人又呵呵嘿嘿地笑起来,嘴里念叨着:“好日子,嘿嘿,好日子!呵呵……”
静了一会儿,常虹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打开门,我把她带进去。”
周可听到常虹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走来,而另一边,则是轰隆轰隆的石头撞击声。看来她要进入的地方,有一道常人难以打开的石门,那门后面,就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吧?
女人拉她站起来,拽着她的手臂,往前走去。周可跟着她,脚下故意踉跄不稳,她触碰到来自前方和后方的坚硬物体,是石壁,或是一道道石门?周可分不清楚,只能判断出这里很狭窄,似乎是某种暗道。
这山洞竟然还有个暗道,它通向什么地方?另一个山洞,或者是——陵墓?
滴水声越来越清晰了。
“到了。”男人懒洋洋的声音,离得很近,就像在耳边。周可身子后撤,一只手一把掀开了她脸上的眼罩。她看到了男人的模样。
他的脸很陌生,小眼睛,眼皮浮肿,胖脸上堆满了横肉,几乎看不出轮廓。他冲着周可龇牙一笑,问:“你是哑巴?”
周可默不作声。如她所料,她仍然在山洞里,也许是在山洞的最深处,无数盏微弱的烛火嵌在洞壁里,它们是这山洞里唯一的光源。
山洞角落里有一潭积水,积水上方有一只怪石雕成的飞鸟,水就是从鸟嘴里滴下来的。
“问你话呢?还真是哑巴?啊?你竟然抓了个哑巴回来?”胖子转向常虹。
“她不是哑巴。”常虹说。
“不是哑巴,怎么不叫啊?吓傻了?”男人蹲在周可面前,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周可仍然不说话,越过男人,她看到一个蠕动的身影,那个身影的手和脚都被铁链捆住了,随着他的动作,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一幕十分可怖,但并不足以让周可吓得说不出话。
她觉得那个身影有点儿眼熟,她在观察,在思考。
“黄勇义,你解她的布条干什么?”常虹问。
“都到这儿来了,她逃不出去的。”黄勇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身后那个蠕动的身影终于彻底暴露在周可的视野里,借着洞壁上摇曳的烛光,她认出来了,那是史先生。
史先生为什么在这儿?不对,史先生在这儿,那么欧阳雪……
果然,不远处是一张宽大的草席,一个人躺在草席边,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周可凭身形判断出,那就是欧阳雪。
“哎,我说,你能安生会儿不?”黄勇义回身,冲着地上的史先生不满地骂道。
那个身影似乎瑟缩了一下,而后不再动弹。
黄勇义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周可说:“看到了吧?那家伙是第一个从我手上逃走的,瞧瞧他现在什么样儿。嘿嘿,你不会学他吧?”
周可仍然没有回应他,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呆滞,因为这个黄勇义显然是个疯子。虽然他一直在笑,但任谁看到那笑容,都不会觉得那是“笑容”。
女人高亢的尖叫声突兀地响起,声音来自不远处的欧阳雪,周可心里明白,但并没有往那边望一眼。黄勇义还在盯着她看,眼神像一条阴险的蛇,冰冷中带着说不出的猥亵。
周可闻到一股动物园独有的臭味,像是从这个男人乱糟糟的毛发里钻出来的,臭味弥漫在整个山洞里,教人恶心得几欲作呕。
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尖锐,终于,黄勇义的目光从周可身上移开了。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欧阳雪走去。
“哦呦哦呦,了不得了,咱们的史夫人醒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欧阳雪又开始拼命尖叫,一边叫一边惊慌失措地往后挪,像是被猎人追捕的野兔。
周可眯起眼看过去,烛光本身很微弱,不足以照亮整个山洞,但欧阳雪所在的位置靠近洞壁,洞壁上的蜡烛放射出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周可呆住了,欧阳雪的脸已经完全变了样。
她失神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一侧脸颊红肿不堪,嘴唇上还有溃烂的疮口,污血凝结在她嘴角,好似一只脏兮兮的苍蝇趴在那里。
而她的表情,更是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原本秀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周可想起初次见她,想起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她温柔斯文的举止。对比眼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仅仅数日,面目全非。
是什么样的伤害让她变成了这样?
随着黄勇义的走近,她的身体渐渐弓起来,肩膀高高耸起,若不是手臂被反绑在背后,她一定会死死抱住自己的头。
这是人在遇到危险时,本能的自我保护动作。
黄勇义走到了她面前。
欧阳雪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中,加入了近乎哀嚎的哭泣。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哭嚎声中保持沉默。
心底的愤怒似乎要沸腾起来。
“别碰她!”周可叫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暴行发生却置身事外。
“你不是哑巴啊?”黄勇义笑嘻嘻地说。
虽然喉咙里还在笑,但他转过身时,脸上满是阴狠之色:“那你刚刚是在耍我喽?”
周可迎向他的目光,坚定的,憎恶的,无所畏惧的。
洞内有一瞬间静得可怕。
常虹默默走到周可身前,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黄勇义,别闹事了,今天是好日子。”她语气冷冰冰的,带着点儿埋怨。
从进入这个山洞起,常虹就再没有和周可对视。此刻,她这句话显然是在为周可解围。
有了第三者的加入,男人脸上那种阴狠之气慢慢消失了,他骂了一句,回头,探身去抓欧阳雪的头发。
这时,原本安静下去的欧阳雪忽然再次疯狂地喊叫起来,这一次她不是在无意识地尖叫,她叫的是——
“老公快救我!”
刺耳的铁链相撞声响起,不用说,是史先生发出的。
黄勇义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他忽然放声狂笑,笑过之后,他走向史先生,一脚踹在史先生的小腹处,史先生并不躲闪,只是双手交握在胸前,使劲儿摇晃着,像在祈求饶恕。
“嘿嘿,不是早把老婆送给我了吗?你这小子想反悔啊?还是又想耍你老子玩?”黄勇义嘿嘿笑着,嘴里骂着脏话,脚下一下一下地踢着,直把史先生踢得上下左右来回翻滚。
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史先生都没有说半个字,只从嘴里发出这般难解的音节——“诶哦呃哦呃呃呃呃哦哦哦……”
他一定是没法说话了。周可想。
在黄勇义踢打史先生的过程中,欧阳雪的尖叫声也越发高亢急切了,她拼命向着丈夫的方向挪动身体,头颈抻得老长,仿佛一只濒死的大鹅,她又开始哭嚎了。
她的喉咙大概受了伤,声音破碎得像砂纸在刮擦碎玻璃,周可听得心里一阵难过。她向着常虹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常虹只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吵得很”,就再不开口了。
过了一刻,胖子像是打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哼着歌惬意地抠起了鼻屎。他显然还不打算放过史先生,一边抠鼻屎,一边把鼻屎往史先生嘴边、脸上拭抹。
史先生被揍了一顿,大量的鲜血从口鼻处涌出,呛得他不住咳嗽,现下,又被那只手按住脸,当作擦拭鼻屎的抹布,连翻身吐血也做不到。他痛苦而徒劳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舞,带动着缚手的铁链哗啦作响。
就在几天前,这双手曾试图将妻子推下山去。
就在几天前,这双手指着她的鼻子,让她闭嘴。
就在几天前,这双手将她狠狠地推倒在地。
如今这双手是不能作恶了,因为有更邪恶的人捆住了它。
周可看着看着,忽的别过头去,不仅是因为胖子男这样的行径让人感到恶心,更是因为她不愿意再看这样残忍的游戏。
作恶者是否应当受到更恶的惩罚?恶有恶报,这是亘古不变的思想,人人皆知。
但此时,周可还是痛苦,因为目睹了暴行而痛苦。
不管那个被暴力惩罚的人是善是恶,暴力本身就让人痛苦。暴力不只摧残人的肉.体,同时也凌迟着人的精神,毁坏着人的尊严。
在绝对压制的暴力之下,人无从反抗,只能任人宰割、凌.辱。何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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