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穆惟风被何君赫这样突然亲密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缩了缩脖子，讷讷道：“你干什么啊。”
何君赫一改先前的被动，他的大手箍着穆惟风的腰，大拇指十分自然地摩挲着穆惟风腰上的皮肤，“没干什么啊，做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事情。”然后又疑惑地看着穆惟风，“你不喜欢这样吗？”
他看见穆惟风脖子和脸都红了。
穆惟风有些无措又有些欣喜地看了看何君赫，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反驳，“我没有不喜欢啊。”
何君赫的手从穆惟风的腰往下移，被穆惟风抓住了。
“你也太随遇而安了，”穆惟风胡乱用着成语，小声说：“别动了，我一下子有点受不了，可以慢慢来吗。”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有气势，十分有威严地补充道：“我命令你慢慢来。”
何君赫只好绅士地停下，手仍然箍着穆惟风的腰，却真的听话没再动了。
打破平静的是客厅传来的手机铃声。
穆惟风被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会儿才赤脚踩到地板上，往客厅快步走去：“我去接个电话。”
穆惟风通电话的声音有点小，隔着一道墙与虚掩的门，何君赫听不清内容。
床上都是穆惟风的味道，何君赫深吸了一口气，掀开盖在肚子上的被子，垂眼看了看因为刚才的亲密举止而有些变化的某处，又面无表情地将被子盖上。
他是大三那年认识的穆惟风。
“喂，同学，你没事吧？！”
绿茵场上，何君赫一脚将足球踢到对方球门，被守门员一个侧身扑救，球砸到了一个无辜路人的脸上。
这概率很低，守门员吓了跳，何君赫也被吓了一跳，他飞快跑到无辜路人身前，慌乱地捧起路人的脸。
无辜路人呆呆看着眼前的何君赫，因为脸颊受挤压，嘴唇被挤得有些丰满。
“我没事。”无辜路人含糊地说。
何君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肢体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他松开手，看着对方脸上有了裂缝的黑框眼镜，有些无语地笑道：“你眼镜都裂了还没事啊。”
“对啊，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得赔你个眼镜吧。”
球友们将无辜路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
守门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何君赫打断，他当即下了定论：“我的锅。我先带你去医院检查，再带你去重新配副眼镜。”
无辜路人像被砸晕了，迷迷糊糊地被何君赫带到了学校医院大门口。
无辜路人扯了扯何君赫的衣角，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好，同学，真的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只是眼镜碎掉了。我自己重新去配一副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何君赫第一次遇见这么有礼貌的人，被别人用球砸了，还傻里傻气地说谢谢。
“好吧，”何君赫不强人所难，“那我先带你重新去配副眼镜。再请你吃顿饭赔罪，行吗？”
无辜路人像是想再次习惯性地拒绝，顿了顿，却又还是点头说好。
“我叫何君赫，你叫什么？”
“穆惟风。”
“哪个穆哪个惟哪个风？”
“呃，穆念慈的穆，竖心旁的惟，微风的微。”
“什么？”
“噢，噢，微风的风。”
何君赫像穆惟风展示聊天软件的好友添加二维码，笑道：“我没听太懂，你打字给我吧。”
这是何君赫认识穆惟风的第一天，他看着取下眼镜的穆惟风微微眯着眼，在他身边认认真真地打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发给了自己。
“噢，穆惟风啊，”何君赫说，“你好。”
从此何君赫身边就多了个小尾巴。
每周何君赫去话剧社排练的时候，穆惟风会坐在角落帮他抱着背包，很有耐心地等何君赫排练完，再一起去吃饭。
“很感人的爱情故事，”穆惟风小心翼翼地说，“你演的角色对女主角痴心一片，演得很好。”
“是啊，”何君赫大剌剌地说，“我就是很会演啊，不然怎么当主角。”
穆惟风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谦虚啊。”
何君赫也跟着笑：“和你有什么好谦虚的。”
穆惟风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头，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穆惟风又道：“你会喜欢女主角这种类型的女生吗？”
何君赫想了想：“不吧？我可能会喜欢主动外向阳光一点的那种女生。”
何君赫人高马大，长得不错，衣品也好，还擅长运动。从初中开始就不断有女生表白，倒是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谁。有过的两段恋情都是女生热烈大胆示爱，自己被动接受，所以何君赫认为自己应该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
“噢，”何君赫看见穆惟风怔怔地说，“这样啊，蛮好的。”
“那你呢？”何君赫戳了戳穆惟风。
穆惟风看着何君赫说：“我也喜欢你喜欢的这种类型。”
穆惟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太自然的停顿，何君赫没发现。
“那万一我们喜欢上同一个女生怎么办？”何君赫故意逗他。
穆惟风低头看着路面，不看何君赫。
穆惟风比何君赫矮了半个头，所以低头的时候，何君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
“不会的。”穆惟风轻声说。
一阵风吹来，将穆惟风小声说的话吹散。
“我们是去二食堂吃面还是去三食堂吃自助啊？吃完去图书馆吧，我有篇小论文没赶完。怎么样？”何君赫没有在意，仿佛习惯了穆惟风的闷葫芦习性，自顾自道。
“好啊，都可以啊，”穆惟风认真地说，“我觉得都很好吃。”
何君赫很多朋友都好奇他为什么会和性格迥异的穆惟风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只有何君赫心里清楚。
他喜欢做决定，喜欢主导。穆惟风总是没有意见。
何君赫和穆惟风相处的时候很舒服，他想说话的时候，说一大堆零碎的事情，穆惟风都会很仔细地听；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两人沉默相处再久，也不会尴尬。
何君赫第一次朦胧地感受到自己喜欢穆惟风，是在大四这年。
毕业季，答辩完的何君赫约好了和狐朋狗友去邻市的旅游景区涵山公园玩个三天两夜。
“漂流、露天烧烤，晚上可以搭帐篷看星星或者月亮。”何君赫邀请穆惟风，“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话音刚落，何君赫想起穆惟风其实不是那种喜欢人多热闹场合的性格，正想再说些什么挽救，便听穆惟风说，“好啊，我去。”
穆惟风稀里糊涂地坐上了何君赫租的车，车后座已经坐了两女一男。
可能是怕穆惟风社恐，何君赫把最舒服的副驾驶留给了他。
穆惟风隐约记得后座的几人是见过的，可能是看何君赫话剧排练的时候，也可能是看何君赫踢球的时候，但他不太确定，和何君赫在一起的时候，他眼里好像很难容进别人。
小声打过招呼，穆惟风在副驾驶座扮演沉默的雕塑。
何君赫的朋友和他一样都是开朗健谈的人。他们一起从今晚吃的美食聊到毕业后的工作，又聊到恋爱情况。
“君赫怎么都不见大学谈恋爱的？我记得你高中时候很抢手啊。”唯一的男生大概和何君赫是同一个高中考进来的，对何君赫很熟悉，“我记得当时我同桌喜欢你啊，听说你谈恋爱后她趴在桌上哭了一整个晚自习。”
穆惟风偷偷看了开车的何君赫一眼。
何君赫一边打转向灯转动方向盘，一边懒洋洋地说：“这种事我一向很被动的啊，都是等人来告白。”
后座一个女生问：“那你适合那种特别主动热情似火的女生哦？”
何君赫不置可否：“大概吧。”
另一个女生半开玩笑地说：“那如果我现在热情似火地追你，追不追得到啊？”
穆惟风坐在副驾驶假装睡着了，他紧紧抓着抱在身前的背包，关节有些泛白。
何君赫不失礼貌又委婉地搪塞了几句话，话题很快又变成别的。
穆惟风却满脑子都是刚才的话题，一直到抵达目的地，他的状态都有些差。
“晕车了？”何君赫小心地问。
“有点吧。”
一路上车都开得很平稳，何君赫见穆惟风睡着了，又开得格外慢些。所以他们这一辆车抵达的时候，其他人早早就到了，甚至架好了帐篷和烧烤架。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迎着何君赫这车人，有人起哄说何君赫故意开慢车，要罚他今晚给所有人烧烤。
何君赫在人群间笑闹，穆惟风则假装忙碌地到处走走看看。他帮一个女生把不太稳固的帐篷压好，得到了一个笑脸和一句谢谢，最后发现确实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可做后，又坐在角落的大石头上，静静看着何君赫和其他人互动。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何君赫真的就挑起了厨子的大梁，站在烧烤架前忙碌。
有人见穆惟风孤零零的一个人，便凑过去同他说话。
“我们没想到你会来，”凑过来的男生说，“啊当然，我们很欢迎你来！我的意思是我感觉你好像都没有很愿意和我们一起玩，除了和何君赫。”
穆惟风认出了这个男生，是当初和何君赫一起踢球的那个守门员。后来碰面有加了联系方式，但都没怎么说话。
穆惟风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啊，我可能比较不会说话，也不太会交朋友。我没有不愿意的。”
守门员弯下腰来，做出一副找干净的位置要坐的样子，穆惟风只好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守门员和自己一起坐在大石头上。
守门员和何君赫一样是开朗外向的性格，穆惟风和他聊天不怕冷场。
“我发现你和人说话不太敢看人眼睛。”守门员看着穆惟风说。
穆惟风眼睛乱瞟，“啊，有吗。”
守门员笑嘻嘻道：“有。”
穆惟风低下头，“好吧，有。”
烧烤架附近爆发出众人的笑声，不知道又是谁说了什么笑话，或是惹了什么笑料。穆惟风和守门员下意识往火光处望去，何君赫被大家簇拥在中心。
穆惟风见刚才在车上开玩笑要追何君赫的女生离何君赫最近，心里堵得难受。他想走过去站在何君赫身边，将他和所有暧昧氛围隔开，却又没有任何立场。
即便他是何君赫能接受的的性别，也无法拥有何君赫喜欢的特质。已经很遥远的距离又被生生隔了一道天堑，让穆惟风连努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能将何君赫绑起来，关在房间里，让他见不到任何人，那就不怕他喜欢上谁、和谁在一起了。
穆惟风脑子里忽然有了这样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但也只是泄愤似的想一想，很快便被山风吹散。
“你喜欢何君赫。”穆惟风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守门员轻声而笃定地说。
穆惟风瞪大眼看着守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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