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视野瞬间一片黑暗,文森特准而又准地揽住明昕的纤腰,砰地压在门板上。
舌与舌激烈地撞在一处,吮出啧啧水声,明昕喉咙里溢出小小的呜咽,又被文森特吞吃下去,她搂着男人满是薄汗的脖颈,放纵对方的手指探入衬衫下摆——
——这是明昕原本的设想。
她洁身自好二十一年,没与任何人有过任何亲密接触,今天是昏了头才决定堕落一次,结果发生的一切都与她的设想大相径庭。
夜雨太急,即使有文森特为她撑伞,明昕的发梢还是完全湿透了,文森特身上裁剪精良的西装也湿了大半。
“稍等,我去拿毛巾。”文森特打开灯,身影消失在房间尽头。
明昕听话地站在原地,她把披散的卷发捋到左边,打量文森特的住处。
绛蓝色天鹅绒窗帘织满低调的蔷薇花纹,将落地窗外的黑夜隔绝在外面,深绿色墙纸下方是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板,厚重的印花波斯毯上载着复古落地灯,拼色水晶灯罩,散发着温馨的暖黄色光晕。而正对面是不知真假的描金壁炉,上方挂着色彩明艳的抽象画,壁炉上随手放着很小的尤克里里。
过分华丽的巴洛克风格,奢华又张扬,装修风格非常不现代,反倒像电影里才有的那种吸血鬼古堡。
文森特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衣服,袖口挽着,替她把干毛巾披在肩上。
“进来坐吧,拖鞋和毛巾都是新的。茶?咖啡?作为我的客人,你拥有唱片的优先选择权。”
“咖啡,”明昕说,“你是吸血鬼么?”
文森特弯了弯眼睛,替她拉开花样繁复的雕漆椅,很配合地回她:“是的,我是我们家族最后的遗孤,在漫长的时光中摆脱了嗜血的习性,但还不太能在阳光下行走。”
又为她泡了杯咖啡,拿起一叠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唱片,问她想听哪张。
明昕摇头:“我不太了解这些,有推荐吗?”
文森特眨巴眨巴眼,抽出其中两张:“门德尔松?巴赫?”
明昕果断道:“我选A,你刚刚说的第一个。”
似乎是从没听过这种选择方式,文森特愣了下,然后噗嗤笑了,低声重复着‘我选A’,把唱片放进留声机。
唱针落下,音符肆意流淌,是没听过的小提琴曲。
明昕捧起咖啡杯喝了口,加奶不加糖,明明是她恰好喜欢的口味,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是了,她怀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到这里,眼下却感觉不到半分旖旎。
她所有ONS相关的知识都来源于美剧,按照美剧的转场,这一秒他们应该在床上妖精打架,而不该客客气气地坐在落地窗前欣赏小提琴曲。
当然,这里不是美国,也许不同地方有不同的ONS习俗也说不定。
明昕定下心神。
文森特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十指相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自我介绍开始,你说呢?我先来吧,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流浪琴师,三个月前来到斯德洛格小镇。”
显而易见的谎言。明昕想。
旅途路上她见过不少流浪琴师,大多清贫落拓,不会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也不会戴着价值昂贵的钻石袖扣,更不会在这种吸血鬼古堡里落脚。
不过她没有戳穿,只说:“我在国内开了家咖啡厅。”
不算撒谎,但也不算实情,萍水相逢,总要留三分余地。
看出她的防备,文森特了然微笑,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先问她跳伞感觉如何,又问她有没有在离开机舱的瞬间后悔,最后问落地后有没有被教练邀请去基地玩。
“没有,机长和教练一直在大声吵架,”明昕抿了口咖啡,“飞机上很吵,直到飞上三千米左右,翻译软件才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大意是机长与教练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而同行的七十岁奶奶劝他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文森特扑哧笑出声,从金箔贴面的柜子里翻出个药箱,把碘伏棉球瓶递给明昕。
“我看你没怎么处理过手腕的擦伤,”文森特说,“女孩子家,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然后又问她攀的是哪座山,这回有没有热爱极限运动的奶奶同行,于是明昕就边消毒边给他讲,说奶奶没有,网红倒是有一个,社交账号粉丝很多,趾高气昂地同她搭讪,结果却发现她对这些国外常用的社交软件一无所知。
文森特是个相当优秀的倾听者,在她开口的时候从不出言打断,偶尔的提问也多半围绕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并不主动窥探**,也不让人觉得冒犯。
于是不知不觉间,她给文森特讲了许多旅行故事,从国外讲到国内,除了‘心结’,其他什么都讲了,甚至连自家咖啡厅对面寿喜锅怎么点菜最好吃也都和盘托出。
面前的咖啡拿铁早就喝光了,文森特给她续了杯热牛奶,笑着问她这一路遇到的国人应该不多吧,感觉中文都有些生疏了。
明昕点头。这两个月跑的地方都很偏,游客不多,都是当地人,耳边听到的多半是五花八门的方言,而唯一的交流方式只有英语,和不怎么好用的翻译器。
她想说这是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好好坐下来用母语和人闲聊,却被一阵钟声打断。
落地钟左摇右摆,发出沉闷的当当声响,文森特转头看了眼,起身,从衣架上摘下外套。
“太晚了,我送你回酒店。”文森特温声说。
明昕:“……”
她来这里的本意是ONS,结果坐在这里生生讲了几个小时的故事,连半分肢体接触都没有。
注意到她的沉默,文森特的声音里染上些许笑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的答案是不,至少今天不。”
如果男人不觊觎你的身子,只想跟你聊风花雪月,那么不是他生理不行,就是心理不行。
明昕垂下目光,尽可能隐晦地、一言难尽地往下瞥了眼。
——毕竟是第一次ONS,失败也情有可原。
文森特:“?”
明昕正色道:“不用送了,我记得来时的路。”
一门之隔,明昕站在装潢正常的现代风电梯里,文森特站在吸血鬼古堡风的电梯外。
手指按着开门键,明昕直视文森特如蝶羽般扑闪的深情双眼,突然笑了下。
要是还能见面就好了——从相貌到谈吐,文森特是真的很对她的胃口,虽然没能约成,但交个朋友好像也不错。
“……你还没有跟我道别呢。”她最后说。
文森特绽开的笑容很温柔:“我已经说过了,在我说完‘你好’的下一句。”
明昕没有追根究底。
电梯徐徐合拢,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让银河与大海天各一方。
在最后的缝隙里,她看到那温柔的神色慢慢落下去。
就好像今晚被拒绝的人是文森特自己,而不是悻悻离去的明昕。
后来她见过似曾相识的眼神——那是谢幕后的小丑,已然卸下浓重的假面,坐在马戏团后门看方才问他讨气球的孩子无知无觉地跑过他身边。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终于读懂文森特的眼神,是一种卸下伪装后才会展露的孤独,像在自己家中举行派对,热闹过后宾客尽兴四散,只留下独自面对满地狼藉的屋主。
*
明昕被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手机催命似的响。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探头往隔壁看了眼,金竹不在。
摇摇晃晃从床上爬起来找手机,明昕眼睛半闭半睁,瞄了眼来电显示金主,拔掉充电器,划开接听。
“宝贝儿醒啦?”金竹那边吵得不行,听起来像在外面。
“不醒也被你吵醒了,”明昕开扬声器,捏着手机下楼洗脸,“我睡前手机明明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结果睡醒发现它在桌上,有人声称为此事负责吗?”
金竹咯咯笑:“没有诶,灵异事件吧,出来吃饭吗?我在对面你最爱吃的那家寿喜锅。”
明昕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寿喜锅店里没什么人,金竹表情不是很好,和电话里快乐的小金主判若两人。
谢绝了服务生的陪同,明昕坐到汉服女生对面:“怎么了?在看什么?”
“在看大骗子,”金竹颔首,“真巧啊,又碰到了,他们来得比我早。”
是挺巧,竹篱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顾客,女生染着红头发,是个陌生人,而男生恰好是戴着帽子的文森特。
但其实也没有很巧,明昕在心里说,我跟他提过这家寿喜锅,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金竹低头扫码,顺便小声吐槽:“昨晚不是说什么‘我今晚就要走了’,大半夜追过来送票吗,结果今天一看,喏,人还在蓝城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点完了,还是老三样,你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明昕哭笑不得:“不加了,不够吃再说。”
金竹嗯了声,收起手机,特别认真地说:“所以我说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昨天装得挺深情,今天就跟漂亮姐姐出来吃饭。”
明昕无奈:“你管他什么时候去哪儿呢,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她是真的不在乎文森特对面坐的人是谁,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学会了不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
却没想到话音还没落,文森特突然回头,隔着竹篱与她对视一眼,飞快地与他对面的女士说了句什么。
然后几步绕过竹篱,在明昕桌边单膝跪地。
“你要干嘛?”金竹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文森特。
“我没有骗你,”文森特语速很快,急切地向明昕解释,“我昨晚本来真的要和乐团一起走,但因为有事耽搁,所以错过了夜里的高铁。”
文森特说话的时候双手扒着桌沿,一个有点可怜巴巴的姿势,腕子上数条手链彼此交叠。
“我……我离开咖啡厅后,给乐团老板打了个电话,”文森特喉结动了动,示意她看竹篱另一边的红发女士,“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要求与我面谈,所以我才留到今天。”
明昕平静地说“好的”,说“你站起来吧,你说的我都信”,说“还有什么事情么”,文森特便又露出与昨天夜里差不多的难过表情,起身摇头。
金竹看看文森特又看看明昕,突然意识到这个恶人只能由她来做,便叹了口气,在手机上结账,然后牵起明昕的手,跟服务生说菜不用上了,带着明昕离开了寿喜锅。
文森特没有追上来。
换了家店重新点餐,金竹放下手机。
“来,老规矩,”金竹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你可以开始交代了。”
明昕没说话。
看来不下点猛料是不行了,自家闺蜜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金竹咬了半天嘴唇,终于下定决心。
“今天上午你睡觉那时候,我让我爸查了文森特的出入境记录。”
金父在大使馆工作,能查到这些并不意外。
明昕嗯了声,问然后呢,发现什么了。
金竹说:“我发现他和你的履历只有一段重叠。在……三年前。”
服务生送上饮料,短暂地打断了对话,明昕说谢谢,搅了搅杯子里的冰块。
好半晌,明昕终于点点头。
“对,认识文森特,就在你发现我遗书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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