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辅罗斯公使别里科夫,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沈夜北时,也难免些许感慨。
他印象中的沈夜北,是个神情冷肃得有些严厉的青年,话虽不多,人却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堪称牙尖嘴利绝非善茬。可今天的沈夜北,除了相貌上没什么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堪称变异般天翻地覆的谦和有礼了起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知为何,曾经的“楚国通”别里科夫,居然生出一种奇怪的不真实之感。然而对面这个连本性都能移的华夏联邦总理先生,他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一番客套过后,别里科夫先直入主题道:
“亚历山大元帅说,这次是您主动联系我们的。”谈判开头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截,这还是别里科夫从华夏兵书中学到的招式:“这让我着实好奇,您这么做,就不怕被你们的国民认为是‘卖国之举’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在座的其他基辅罗斯随行人员也都发出不怀好意的嘲笑。一片笑声之中,沈夜北面不改色且心平气和的回答道:
“哦。和基辅罗斯有所往来即被视为卖国,难不成,贵国是什么‘不可接触’的邪恶国家?”
“你——”
“谦和有礼”的滤镜瞬间碎了一地,沈夜北果然还是那个牙尖嘴利、怼死人不偿命的沈夜北。别里科夫以手扶额,一边羞愧于竟不自量力到跟这种人斗嘴,一边勉强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俄族人并不擅长的开朗笑容:“好吧,沈先生,我们不说闲话。如果共和国与您合作,您能带给共和国什么好处呢?”
自古以来,俄族人向来不擅长谈判。被其他高加索白人称为“蛮族”的他们好勇斗狠却并不擅长战争,在对欧陆战争中往往不具备多少优势;然而面对远东的楚帝国(现在的华夏联邦)这个庞大而虚弱的农业国,已基本实现工业化的基辅罗斯愣是凭着极其野蛮的侵略、屠城、洗劫“三步走”,从中豪夺了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也因为被华夏人称作“战斗民族”。既然叫做“战斗民族”,那么就不用锻炼谈判技巧——
想要什么,直接动手就是。动嘴?那可是懦夫行径,基辅罗斯不屑于此。
别里科夫问完就沉默下来,安静的等对方回复。沈夜北也没含糊,答得飞快:“和平,还有经济腾飞。”
“笑话!”
素来老成持重的别里科夫居然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眯起眼看向沈夜北,神色中十二分的不屑:“俄族人的荣耀是软弱怕事的和平带来的吗?基辅罗斯雄踞全球的国土面积是靠和平换回来的吗?经济腾飞?有了土地和资源,钱这种东西又岂能上的了台面!阿列克谢(注1),看来你那一半低贱的懦夫华族血统把你的脑子也毒坏了,居然蠢到妄想用这种毫无价值的蝇头小利和我们谈交易——真该把你的叔叔叫来,让他好好教育你!”
在此时的基辅罗斯社会里,体罚是一种必要的教育方式——男孩子需要感受身体上的疼痛,才能更好地成长。基辅罗斯甚至有格言称:在儿子小的时候要经常揍他,长大后他就会很乖;揍男孩儿不会有坏处,用棍子打只会让他更健康,当揍孩子的时候也是在拯救他的灵魂……
因此,别里科夫这番话实则就是“老子训儿子”,是完全借着血统问题,把沈夜北当做该被俄族人管教的孩子,来进一步从心理层面打压他!
然而沈夜北并不生气。他早就预想到了别里科夫——或者说,别里科夫的主子、亚历山大元帅的真实意图和即将采取的手段。
俄族人眼里,从来没有所谓和平、发展、经济、民生。他们眼里只有土地,以及土地上终有一天会被开采殆尽的矿产资源。
既然知道这些,他刚才又为何用俄族佬最看不上的经济、和平说事?侍立一旁的秦兵心里正困惑着,只见沈夜北身子稍稍前探,似是不经意的反问:“原来贵国不在意这些啊。那不知贵国究竟想要什么,咱们痛快点儿,开个价?”
别里科夫也没犹豫。他缓缓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在沈夜北和华夏使团面前晃了晃:“东,五,省。”
“……”
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东北五省虽为关外苦寒之所,可地广人稀、物产富饶,仅就石油而言,联邦超过20%的油田都集中于此,更不要说面积超过联邦15%的肥沃黑土耕地。还没等沈夜北做出什么反应,别里科夫就又眯起眼睛:“还有,胶东半岛。”
华夏使团,这回彻底沉默成了一潭死水。
别里科夫以为,自己这般近乎羞辱式的漫天要价必然招致沈夜北的强烈反击。却不料沈夜北居然莞尔一笑,毫不在意:“就这些?”
就这些?难道你还能给我们更多吗?
别里科夫笑眯眯的:“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沈先生肯‘让利’更多一些,共和国回馈贵国的‘报酬’自然也会更丰厚一些。但是,只要沈先生接受我们的基本条件,共和国保证,沈先生会稳稳的坐上贵国总统宝位——”
他甚至暧昧的眨了眨眼:“甚至是……皇帝宝座。”
别里科夫一向很了解楚人——现在叫华族人了——的本质。本质上,几乎所有楚人生下来就为了做人上人、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狠狠碾压,迫使其他同类当牛做马。楚人,个儿顶个儿的都是天生反骨,看似懦弱隐忍实则一旦有机会人人皆可“献忠”;历史周期律下多少草根底层逆袭成九五之尊,也不过是屠龙者终成恶龙——口号喊得再响亮、再冠冕堂皇,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愚弄民众谋取一己一家之私的借口和工具罢了!
至于沈夜北,此人虽看似喜欢说些冠冕堂皇“大公无私”的漂亮话,可从其过去十几年从政经历来看,此人在经济上**成性贪婪无度,尤其主政朝鲜半岛期间更是无所顾忌的大肆敛财,据情报部门反馈其仅在朝鲜关税上就拿了至少八百万两白银的回扣,这些年通过白**手套、黑白勾结等手段敛财更是高达五千万两,简直可谓“富可敌国”!
如此程度的贪**腐,即便在贪官横行的楚帝国都可谓“惊天巨贪”了。这么一个国之蠹虫,就算再年轻有为、兼具军事经济经验,就算他是华夏这个国家实际意义上的“共和之父”,也不能证明什么。
——通过以上种种,别里科夫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沈夜北此人野心极强。一个野心极强、私欲极重的人,说他不想当皇帝,那才是鬼都不信。
至于为啥此人生活上一直艰苦朴素嘛……
以别里科夫对华族官员的了解,越是巨贪,越是能演。演戏而已,谁当真谁是傻子!
他这边还在天马行空的脑补着,却没注意到对面的沈夜北也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等他回过神来,后者才又淡淡的笑了笑:“听上去不错。不过我若称帝,那些地方军阀怎么处理呢?”
“这事好办。”别里科夫拍了拍胸脯:“他们敢反对沈先生你,基辅罗斯保证会让他们看看地狱的模样!”
“那么,新党呢?”沈夜北不由莞尔:“贵国舍得么?”
“他们?哈哈,成不了气候。”别里科夫一看有戏,此时早就没心思再管新党的死活了:“一群只会窝在山洞里造反的土包子,原本就上不得台面。沈先生不太喜欢高欢这个人是吗?”
沈夜北不置可否,只是保持礼貌的微笑。
“高欢的事不难解决,此事包在共和国身上。”别里科夫卖了个关子,顺道反问:“不过贵国复兴党那边……”
他反倒关心起沈夜北来了:“据我所知,复兴党乃贵国第一大**党,根基深厚,理事长柳余缺更是民心所向。听闻沈先生曾与他是故交,如果您将来做了皇帝,他可能并不会顾及旧时情谊,甚至与您反目成仇也未可知。”
“是啊。”沈夜北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身子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而且我要是和柳余缺及复兴党反目了,贵国的态度也很关键啊。”
这次,别里科夫犹豫了很久。良久他才重新有了回应:
“归根结底,关键并不在我们。”
沈夜北懒洋洋的:“哦?”
别里科夫眨了眨戴着蓝色假瞳的眼睛。他也学着沈夜北的模样,漫不经心道:“关键,还得在于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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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面现场出来时,天都黑了。
秦兵的心情不知为何也和这漆黑的天一般沉重。
夜北,为什么我忽然看不懂你了……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柳余缺也曾经对沈夜北说过同样的话。原来那时的柳余缺,心情也和她一般无二——
无奈。悲凉。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恐惧。
而更令她不安的是,并未当场拒绝基辅罗斯公使那堪称狮子大开口提议的沈夜北,即便到了车上、在回去的路上,也只是悠然自得的闭着眼睛,根本没有询问她意见或者向她解释的意思。
——难道,他真的想做皇帝吗……
“你是不是想问,我真的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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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见187章,别里科夫称沈夜北的俄族名字为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АлексейИвановичИванов)。另注,本文中一切民族、宗教与现实无关,所有专有名词仅为写文便利而借用。
小沈不是好人,不是好人,真的不是好人。
这回信了吗?(斜眼笑,飞速逃离现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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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暴雨之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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