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遍地流毒

苏婴虽然身份尊贵、背靠着权倾朝野的爹,但她本人却不谙世事、对朝政更是没有半分兴趣以及常识。因而,当被沈夜北问到“三法司会审结果”之时,她先是一愣,旋即反问:

“三法司……是什么呀?”

数日后,沈夜北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只不过,不是从苏婴那里,而是萧衍。后者干脆以提审的名义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安排在了自己府上: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得到了“赦免”和自由;事实上,这不过是权力持有者的又一次任性罢了。

对待自己这位“三弟”,萧衍显然前所未有的上心。他先是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为他疗伤,随即又不要钱似的买了大量补品,叮嘱厨房好生搭配着给沈夜北做吃做喝。萧衍的“盛情款待”让沈夜北感到非常不安以及不适——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概如此。

果然,大约一周之后萧衍就亲自来探望了。他先是问了番刑伤愈合情况以示关怀,随又执起沈夜北的左手手腕,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放下,一边换成右手,一边笑道:“愈合得很快嘛!”

如果换成几个月前,沈夜北定然是冷脸相对。可形势比人强,他知道自己早已没有“骄傲”的本钱了,于是从善如流地微笑道:“多谢大哥。”

他这四字堪称言辞恳切,反倒叫萧衍不自在了。后者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老三,你今儿怎的……”

好生奇怪,像是被鬼魂夺了舍一般。

以他对沈夜北的了解,自己这位便宜三弟虽然出身贫寒,但骨子里丝毫没有半点因出身而导致的卑微怯懦,向来是爱憎分明、寸步不让的。如今明知自己“图谋不轨”甚至为此不惜把他变成残疾,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能如此平和?

实在是……太反常了。

“听苏小姐说,如果不是大哥有心照拂,我这条命早就交待在天牢里了。”正当他将起疑心之际,沈夜北轻描淡写地打消了他的疑虑:“大恩不言谢,小弟定有后报。”

“啊,哈哈!”萧衍恍然大笑:“原来如此。没想到阿婴什么都跟你说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三你就甭客气了。哦对了,听说你还问过阿婴三法司的事儿,这你可就问错了人,该问我才对啊。”

此话一出,他果然如愿以偿地看到沈夜北表情瞬间僵住,定格在了“恐惧”这里。

———————————

法莱西陆军上尉路易·波旁还是第一次踏上楚国——这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大国的土地上。

五百年前,从这片土地旅居十年归来的作家马克·波罗曾以“遍地绫罗黄金”来形容这里的风景、以“高大匀称健美”来形容这里的民族;四百年前,来自这片土地的通古斯帝国铁骑风卷残云般荡平了整座西方大陆,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被欧陆人称作“黄祸”……

从那时起,征服这片资源极大富足、国富民强的东方大陆,就成了根植于历代西方大陆统治者内心深处的、最强烈的野望。

路易出身贵族,大革命后家族因及时投靠了“进步力量”而得以保全,因而他自幼接受的都是最先进的精英教育。和那些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准备在这片陌生大陆上放肆撒野的普通士兵不同,他打心里是不想把自己当成“强盗”的,同时也对这片曾经富过、强过的土地,保留了最基本的尊重,甚至神往。

——是的,“曾经”。

当巨大的蒸汽军舰停靠在南海口岸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甚至让所有参与侵略的欧陆军人都惊呆了:

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楚国百姓,足足有数千人,乌压压一片挤在口岸旁边,面对眼前从巨轮上鱼贯而出的、黄毛绿眼的洋人兵,非但没有丝毫恐惧、憎恨,反而显得分外平静,平静中又分明带着三分殷切、七分麻木;甚至,大部分百姓手里还拎着样式不一、品种各异的干粮、蔬菜、水果等吃食。

士兵们也没想到到了别人的地盘儿、居然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也没见官兵放上一枪一炮,却只见着了没有半点敌意的百姓——

并且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场面一时之间相当尴尬。

“李,请你问问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路易小声地对一旁的翻译李云起道。李云起也是楚人,当下心领神会地一点头,转身面向百姓:“路易将军问,乡亲们这是何意?”

一个穿着稍微体面的老者颤颤巍巍从人群里走出来,上前一步,撩袍便跪,吓得路易不经意地连退三步,却被李云起不动声色地扶稳了身形。

“军爷,我们都是镇上的百姓,不是兵,请各位远道而来的军爷网开一面!为了给军爷们接风洗尘,今天大伙儿都从家里拿来了犒劳,还望不弃……”

风烛残年的老人,腰板弯得像个虾米,一边恳求一边咳嗽。听了李云起的翻译,路易本就丰富的同情心立刻泛滥成灾,刚想开口,却被李云起接过话头:“本地官员呢?让他亲自来见。”

老人抬眼望了望面前这个身形矮瘦、容貌平凡的年轻人,迟疑了一会儿才答:“……早就跑啦。”

六月初,又有不好的消息传到京都——英吉利、法莱西、基辅罗斯等三国向大楚帝国宣战,同日从南海入海口登陆,以雷霆万钧之势接连占领三座军事重镇,并在当地大肆烧杀抢掠。

听太监总管李德顺念完战报,隆懿太后抬起尖尖的护指掐了掐发胀的眉心,丹凤眼稍稍张开了些:“死伤了多少官兵呐?”

“回老佛爷,”李德顺年岁不大,人却鬼似的机灵:“广府的兵之前大都调去闵省平叛了,事发突然,地方没来得及准备,为了保全实力就……毫发无损。”

“啪!”

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李德顺瞬间就被吓得匍匐于地,抖若筛糠。隆懿太后重重一拍茶几,厉声呵斥:“保全实力?当哀家是傻的吗?小德子,你平素贪点儿小钱也就罢了,连这种丧良心的钱也敢收!广府知府杜玉明给你送了多少银子,竟能买通你在哀家耳根子边儿说出这些混账话!”

“太后奴才不敢了太后,奴才再也不敢了!”李德顺只管“砰砰砰”地连连磕头,鲜血流了一地。隆懿太后怒气未消,起身在乘凉亭子里走了几圈,才堪堪稳住心神:“来人呐,把这乱嚼舌头的狗东西拖下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太后!奴才错了太后!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不用一百,只需三十棍子便能叫人筋骨断折,五十棍子下去,就能叫人魂飞天外。李德顺明白太后这是动了真怒了,是要往死里收拾他!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管不顾地死死拽住茶几腿,任凭两个来拖他的小宦官怎么拉都拉不走。正在这时,另一旁的太监林有昌赶忙下跪,哀求道:“老佛爷慈悲,师父……李总管这次确实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但罪不至死。望您老人家看在他多年服侍的份儿上,赐他一条生路。”

闻言,隆懿颇有些兴致地打量了眼前这少年一番。见他年龄甚小、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却是唇红齿白样貌可人,当即软了软心思:“连你都看出来他这是犯了大错、大罪,哀家难道罚错了他不成?”

林有昌不卑不亢道:“太后是佛爷转世,岂会如凡人一般受区区对错之评判?只是佛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昨夜李总管对奴才说,那杜知府实在可恨,贪墨了朝廷许多却又于大敌当前之际临阵脱逃,就该让他多出出血,但又担忧这消息传到老佛爷这里,会让您扫了兴致——毕竟您的寿辰就要到了,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没得让这些腌臜事污了您的圣听;至于杜玉明交上来的这些赃银,李总管也分文未动,只是不知是充公好还是捐给寺里的好……”

说着,他颇为谨慎地抬头看了眼隆懿,随即又低下头去。

半晌寂静。

“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林有昌。”

“小德子是你师父?”

“是。”

“这佛经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和谁学的?”

林有昌答:“回禀老佛爷,是奴才斗胆,在伺候您的时候耳濡目染,让您见笑了。”

“这么说,是跟我学的喽?”隆懿太后打趣道:“行,这么说来我要是骂你一派胡言,给你安个欺君的罪名,反倒是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喽?”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几个还站着的宫人也吓得立刻跪了下去!然而,漩涡中心的林有昌却只淡淡道:“对奴才来说,还有样东西比欺君之罪更重。”

“什么?”隆懿太后饶有兴致。

“搅了老佛爷的兴致,让老佛爷为难。”林有昌坦荡道:“如果能让老佛爷高兴起来,老佛爷圣体无恙,大楚自当山河无恙。至于欺不欺君的,奴才尽量不做,但为了老佛爷,就算欺君也无妨。”

隆懿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却开始认真了起来。又是一阵难捱的沉寂,她才转过头看向一直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搭茬的李德顺:“小顺子,回头好好谢谢你这宝贝徒弟——这次,你这狗命就先留下罢。”

列强叩关登岸,百姓夹道相迎这一段,据说(划重点),清末确有此事……借鉴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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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遍地流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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