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是仁心亦是仁义

进了祾王府的大门,江黛青微微昂首舒气,转而先对贺恭说:“意远......我是说贺衣,晕倒了。道长看看他去吧。他受了刀伤,贯穿腰腹......”

贺恭的表情有些松动,但依旧对江黛青恭敬一礼,才问道:“不知他如今......”

“在君善那里。”转头又吩咐风苏:“你陪道长去。”

贺恭没言语,转身随着风苏。耳听得江黛青对金涛轻声说道:“想必不日,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了......”

风荇陪同贺恭先到嵇元房中。梅言还晕着,看江黛青把贺恭请了回来,嵇元似是也不意外,起身让他诊脉。

也不需行针,只见贺恭在梅言水沟、内关略略推拿,梅言便悠悠醒转。

“黛青......”梅言低低微喃。待看清眼前贺恭,顿时慌乱起来,撑着身子坐起,垂首唤了声:“师父。”

贺恭没言语。他起身,嵇元就叫藤黄取来笔墨,请他留下处方。

江黛青正好带着风荇进门,见到梅言清醒,问道:“意远,你觉得如何?”随意地坐在他身畔,摸摸他额头。

梅言抓住江黛青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反而对贺恭道:“师父,请您看一看王妃的脉象。”

贺恭拒绝得干脆:“王妃德容言功,登峰造极。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江黛青登时红了脸,垂着头默不能言。嵇元忍不住低声喝道:“放肆。”然而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他也在希冀着贺恭能替江黛青调理身体。

梅言微怔。贺恭向来淡泊,出言讽刺,他还是头一次见。看向羞惭不已的江黛青,也只能继续央求贺恭:“师父!求你!”

“黛青伤了根基。”梅言说得恳切:“我当真束手无策!哪怕只能延寿几年,也可以!求师父妙手仁心救拔!”

贺恭沉默半晌,写完了药方,才转身看着梅言,幽幽道:“我的妙手仁心,是用来救拔苍生的......”

“黛青救过不少人了!”梅言慌忙道:“她......”

江黛青却扯住了梅言:“意远。”她直视梅言,说得淡然:“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梅言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抓着江黛青的纤手不肯放开。

“唉......”贺恭写罢第二道方剂,沉沉长叹一声道:“祾王妃,请入座......”声音里饱含沧桑。

梅言惊喜,吸吸鼻子推一把江黛青:“黛青快去!”

江黛青和嵇元相视,都是带些忐忑。一直以来,梅言没有提及江黛青的寿元还有多久。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而贺恭,不会隐瞒。

不是不害怕面对。但江黛青习惯了逼自己直面,貌似镇定地走到贺恭对面坐下。只有嵇元知道,她还是怕的。也坐在她身畔,嵇元将手放在她腿上,换她展颜一笑。有他在,就好。

贺恭的眉头皱了起来。江黛青的经历,从脉象上一一看得出来。

一反常态没有直言,贺恭回头问梅言:“王妃的脉络明显倍宽于常人。”他问:“为什么不给她下重药?”把梅言问得一愣。

贺恭提笔处方,说道:“王妃的脉象异常,虽不知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他说:“但此时为她荣养身体,当不遗余力!能将寿元追补多少就是多少。或有脉络归于寻常的一天,真到那时就为时晚矣!”

梅言一点既透,喜道:“黛青!你还可以寿享天年!”

嵇元也是激动地看着江黛青,她则笑道:“好!好!陪着你们!”说得虽然像是哄孩子一般,但脸上笑意也是难得的真切。

贺恭起身,又叮嘱梅言:“我还要侍奉陛下,你既已悔过,就尽力弥补。”他说:“我留下了针方,过两天你就给祾王殿下行针驱寒吧。”

梅言郑重承诺:“是。”

向嵇元和江黛青礼罢,贺恭对梅言缓缓说道:“出宫不易。我......得空再来看你。”瞟一眼江黛青,复又说道:“你好自为之......”

梅言知道贺恭大约是看出了自己对江黛青的心意,难免有些尴尬。他们三个谁也没遮遮掩掩的,自是炳如观火。

看江黛青和风苏在看贺恭的方剂。嵇元对贺恭说:“我送道长一送。”

两人前后出来,行得一阵,贺恭才低低道声:“我那劣徒......”嵇元闻言停住了脚步。却不见他继续说下去。

“贺衣,与本王是莫逆之交。”

贺恭终究没有问出口,他其实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从前梅言身为医者,深谙保养之道。常默,元气不伤;少思,慧烛内光;不怒,百神安畅;不恼,心地清凉;乐不可极,欲不可纵。是以他的身体,一向很好。

可方才听脉,这一年来,梅言忧思内伤,更甚于一刀贯腹。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可想而知。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倾尽身心灌注、爱护。所以,贺恭对江黛青的厌恶已极。但江黛青......

贺恭有些拿不准。她所吃的苦,更甚于梅言。况且祾王妃的所作所为,像传奇般在民间流传,不难探听。实话说,不顾世俗,剖腹取子,他是佩服的。后续祾王的处置,也是妥当的。他在皇帝身边,没少听到江黛青的坏话。然而亲眼所见,好像又与传闻有所不同。

回到宫中,皇帝问道:“祾王妃为难你了吗?”

贺恭觉得可以再行观察:“祾王妃是想掩人耳目。山人为她诊过了脉。”

“如何?”皇帝果然关注:“她受伤是真是假?”

略事思索,贺恭据实以告:“照而今的脉象来看,这一年里,王妃被下过数次迷药。冬月落水,伤了根基。中过一次毒,死里逃生。还受过两次外伤,一次伤在脊柱,一次伤在胸腹。”

“她大约还剩几年的寿数。”贺恭如此总结。

张成云虽然不言,但紧蹙的眉头显示出了他的震惊。皇帝似是只有幸灾乐祸:“哈!她死了,我看嵇元还能得意些什么!”

贺恭毫不畏惧,直言提醒:“陛下,祾王妃的寿数再短,也长过了您......”

皇帝这才收起了笑意,然而登时又紧张起来:“爱卿!司天监说嵇元若是妻宫无星,就不能羁留其帝王气!”他慌张地问张成云:“会不会......朕若驾崩,莫清真再一死,他会不会......”

张成云垂眸不语,似是不以为然。

“那她还有救吗?”皇帝问贺恭。

贺恭得了由头:“山人尽力。”

“好好好......”皇帝叨念着:“起码等太子继位,将朝政把持住......”

贺恭再次找到机会出宫,正是十五。他已然知晓了皇帝对江黛青生死的看法,所以他试探了江黛青和嵇元:“山人会尽力周全王爷、王妃的贵体。但陛下龙体还要依靠山人维持。这一年间只怕是分身乏术。王爷、王妃见谅。”

江黛青与嵇元闻言相顾失色。皇帝还有一年多光景。可那幕后黑手还未败露。若是他有耐性,完全可以等到那一天,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江黛青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能坐以待毙。”她想得是:“得把他尽快逼出来!”

江黛青的心思,嵇元都懂。怜惜她费神,牵起她玉手,两情缱绻。江黛青看向嵇元,他更多一重骨肉别离的苦。虽然他皇兄对他的态度十分明确,但他不能无情。那毕竟是他手足。

“君善。”江黛青安慰嵇元道:“替他守护着昌儿。”算是周全他与皇帝的血脉亲缘。

嵇元神色也是悒悒。

“太子知道吗?”江黛青问贺恭。见他点头,又问道:“太子殿下,身体如何?”

“山人不知。”贺恭道:“太子殿下玉体由太医署太医令负责。”

江黛青不能安心。嵇元见她目光流转,开口道:“我们虽不好同他人走动。但昌儿的话,你若惦记,就去看看吧。”

江黛青点点头。风荇却突然开口道:“太子殿下政务繁忙。王妃还是晚些再去打扰。”

这话,说得江黛青疑惑起来。风荇是知道江黛青和太子的关系的。用什么借口阻止自己去看太子,都不如“政务”这个借口糟糕。看到她盯着自己冷笑,风荇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嵇元只看出了风荇不想江黛青去见太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当下选择闭口不言。

江黛青唤道:“艾郎!”

风艾便走来道:“王妃吩咐。”

“外面出什么事了?”

风艾含笑答道:“宁远侯夫人,回乡奔丧。”

江黛青猛然回首:“什么!”

风艾继续道:“侯夫人的母亲,过世了。澹台总督上表致仕未获陛下准许。”

江黛青抱臂沉吟少许,坚定不移地说:“我要去一趟。”

嵇元吃一惊:“黛青,你要去哪里?”

“君善。”江黛青挑眉冷冷地道:“山西那只黑手,与那主谋密不可分。你皇兄寿数难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说:“我们务要在昌儿继位前,替他肃清朝野。”

“澹台家一门血债,内外三条人命。”江黛青怒目切齿:“我早就想动手了!恣意横行,视生命如草芥,毫无敬畏。是可忍孰不可忍!”

“黛青!”嵇元劝道:“这样的时候,我在潜踪,无旨又不能出京,意远也还病着。你要如何办这案子?”他说:“你无权、无旨,无势亦无职!”

“那我就进宫求旨。”江黛青面无表情地说:“将厉害分剖明白。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

嵇元有些急了:“你分剖什么厉害?”他的声调也高了:“黛青,皇兄巴不得你送命!他不会给你任何方便,只会让你带着风行卫履险!”

“他不是把我们当剑用吗?”江黛青冷静地对嵇元说:“剑在匣中,不平则鸣。”她说:“我是一定要动的。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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