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盛时扬的时候，他小小的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在他的父母要求下把那个绿色的橘子递给我，声音很轻地说：“你好，我是盛时扬。”
我抬起头看他。那颗橘子在他白净的手里绿得很漂亮。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他。喜欢他念自己名字时那一种特别的读音，喜欢他递给我橘子的时候，垂下来漂亮的黑色眼睫。
“绿色的橘子。”我说。
“嗯。”他在春天的风里声音轻笑着应我，“尝尝看。”
微风卷过他很整齐的白色衬衫的衣角。我怔怔地看着他黑色的发丝轻盈地在风里飘扬，不知道怎么就视线飘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在我们这里，春天从来就没有还挂在树上的橘子。我知道橘子不是属于春天的水果，就像盛时扬身上一开始就有一种不属于我们这个地方的气质。可是绿色的橘子很甜。这让我对他的印象更好，莫名其妙就愿意相信其实他和我们也能融合得很好。
“我是季越溪。”我轻声说，把剥开橘子的另一半重新塞回他手里，弯弯眼睛就像一种本能的示好，“很甜，你吃。”
他跟着我笑：“怎么还有自己吃自己送给别人的橘子的道理。”
我妈妈也笑起来，摸摸我的头，说：“小溪还小。”
我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有点脏脏的。我用干净的手指捏着橘子，把脏掉的手背到身后。
这时爸爸刚从外面拉货回来，抬头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他们和我们，短暂地愣了一下，有点局促地在身上擦着手：“是新来的邻居吗？哎哎，您好，您看我刚从外面回来，这手也不干净……”
“这有什么，”他父亲笑着说，把一箱牛奶递给我父亲，“以后几年还要麻烦大家多照顾，看到您家也有小孩，给孩子长身体喝。”
“这这，您太客气了。”我爸爸应着，“这也没什么东西可感谢您的……小溪，去把厨房里的那个篮子拎出来给我。”
我跑着过去，借着厨房的水把手洗干净，**地在裤子上抹干了：“我们这边一点特产。阿姨你们带回去尝尝。”
“太谢谢你了。我们刚刚路过还正想买点呢。”他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时扬没比你大多少，以后阿姨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一点，好不好？”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拜托，受宠若惊地点头，弄得大家都笑起来。
他们没有在我们这里停留多久。我们几个人站在家门口，看着小汽车的轮胎扬起地上的尘土，在风沙中越来越远。我爸爸一下下摸着我的头，回头跟我妈妈说：“城里来的小孩就是不一样啊。”
“嗯。”我妈妈拆掉了那箱牛奶，把纸壳子折起来压成扁扁的一层，“那孩子应该就比小溪大两岁。”
他们都没再说话。我站在原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拽拽妈妈的袖子，轻声在她耳边说：“妈妈，我也不差的。”
“我知道。”我妈妈笑起来，把我抱起来放在肩上，“我们小溪是最棒的小孩。爸爸妈妈只是觉得没有给你最好的东西。”
“没关系呀。”我听着妈妈奇怪的语气，决定把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对外面世界的隐秘向往压灭，“我又不要。”
爸爸笑着看了看我：“小溪，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会懂。”
“我就是不要！”我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让我在这个点上感受到失望，“我说了，我不要——”
“好了好了。”我妈妈抱住我，用眼神制止了我爸爸，“不要就不要。我们小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挣脱跑掉了。我不要喜欢盛时扬了。我边跑边想。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刚才的氛围会变得这么奇怪，为什么爸爸妈妈有一瞬间好像也感到非常失望，也许是怅惘——
可是想起那个橘子，想起他漂亮的眼睛、说话的语气，我又没办法讨厌他。
我小小的世界里，除了“喜欢”和“讨厌”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第一次出现这样感情复杂的陌生人。
盛时扬。日记里第一次出现他的名字的那天，阳光把粗纱窗帘的纹路映在我的桌面上。小小的我拿着刚刚削好的铅笔，一笔一划地用力写下了他的名字。
“盛时扬，我一定会和你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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