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那里的线索断了，默宁并不着急。“反叛者”组织要在这里组建正式的叛军发动叛乱，一定避不开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的原住民。
更何况，他之前还发现了两个疑似参与过叛军军事训练的人。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默宁决定先回领主府，明天在开始深入调查。希望一切顺利，早日解决这个麻烦。
回到领主府的时候，这片石头围砌的庄园还有暖黄色的光线透出来。门口守门的仆人正缩在狭小的、只有一扇到腰部高的木门作为遮挡的土制隔间里，看起来昏昏欲睡。
风一吹，木门一下一下扇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人牙酸。
默宁本来不想吵醒对方，进门时更加放轻了脚步。但是仆人似乎心里记挂着什么事，时不时就会突然清醒一下子，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往庄园外的大路看去。
在他一只脚踏进大门时，仆人又一个激灵撑开了眼皮，恰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默宁：……
仆人：……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仆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冲出小隔间，殷勤地小跑过来迎接默宁。
“大人，您回来了。”
仆人搓着冻着的手，蜷缩着身子发抖还要露出笑容，“迪伦管家知道您一直没回来，特意交代一定要等您回来才能锁门。您瞧，府里还特意为您亮着灯呢。”
默宁点头谢过这份好意：“抱歉，是我回来晚了。下次可以不用等我。”
仆人连连摇头：“不敢不敢，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快请进。”
说话间风又起，仆人瑟缩了一下身体，嘟囔道：“嘶——这晚上太冷了，我给您叫些热水吧，要不要再给您屋子里添个炉子？这几天凯宁拉晚上的气温越来越低了，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听到这话，默宁低头看了一眼仆人身上穿着的单薄衣服：真的就只是薄薄的一片；洗的发白不说，胳膊和大腿全都露在外面。
要是在白天还好，天气炎热这么穿还算凉快；可是一到晚上，风一吹骨头里都是冷的。
再仔细一看，那衣服有的地方还磨破了几个小洞，和他曾经见过的毕罗达那些贵族家里的仆人大不相同。
连领主府的仆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靠采石为生、艰难生活的平民了。
于是默宁没有拒绝仆人的殷勤，待热水和炉子送过来后，他掏出一枚亮晶晶的银币递给对方。
刚刚小心放下东西的仆人眼睛一亮，局促地在衣服上擦擦手，这才双手接过这份赏赐。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默宁说：“去买几身衣服吧。”
“您说的是。”仆人对默宁更加恭敬，“虽然现在距离冬季还有一段时间，但确实要开始攒棉花了。有了这笔钱，我今年就能给家里攒下足够做一床大棉被的棉花。实在太感谢您的慷慨了。”
默宁一愣，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棉花是要攒起来才够用的。
“你们在领主府工作的报酬不够你们生活吗？”他问道。
仆人脸上故意表现出的谄媚稍稍褪去，变得有些憨厚。他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一家都是领主府的奴隶，每个月能领到主人的一点赏赐都亏主人仁慈，哪敢觊觎什么报酬。”
“原来是这样。”默宁轻声说。
他知道大多数贵族家里都有奴隶驱使。这些奴隶大多数是快活不下去了的平民，不得不卖身给贵族，以求获得一碗饭吃；还有一部分是曾经犯下大错的贵族之后，先祖被当时的皇帝剥去头衔和贵族身份，贬为奴隶，他们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奴隶。
奴隶不是人——这是明文写在《帝国法典》里的律例。
仆人离开之前，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大人，今天白天有人来找您。”
默宁心有所感，问：“谁？”
仆人目光闪烁：“抱歉，大人，我不认识他。”
默宁神色一顿，点点头没有追问。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默宁一个人。他吹灭了蜡烛躺到床上，久违地失眠了，直到外面响起了下人悉悉索索起床忙碌劳作的声音，才勉强合上了眼。
*
尽管睡得很晚，但是默宁还是习惯性地天一亮就醒了。
他收拾好被褥，走到外面用冷水洗漱，等洗漱完人就彻底精神起来。
他今天的打算是再去一次来时去的那个采石场，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是他现在最有可能找到叛军线索的地方；另一方面，他猜测昨天来找他的人就是尼科尔。
之前大皇子殿下和他都觉得应该晾一晾这个人，好能掌握主动权，得到更多的情报。现在看来，对面果然坐不住了。
走出庄园大门，守门的还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对方一看到默宁就热情地打招呼问好，为默宁送上一天的第一个祝福。
“祝您一切顺利，大人！”
默宁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也祝你终将自由。”
“什么？”
普普通通、没有一点魔力、身体也不健朗的仆人没有听清，下意识问。
默宁摇头，没再说什么。好在仆人也不在意，目送默宁离开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隔间。
啊——
仆人舒服得眯了眯眼。虽然晚上会很冷，但是白天的时候，这里可是难得的阴凉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下人羡慕他呢。
默宁到采石场的时候，凯宁拉郡的平民早就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没有热火朝天，氛围冷清且麻木。
他走到那天遇到尼科尔等人的地方，没找到人，却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伊莱恩。”
默宁记得这个黑瘦、但是看着比周围人精悍几分的男孩。男孩的爷爷之前在他面前中暑晕倒，他给对方喝了[清凉药剂]，为此还被误会的男孩凶了一顿。
不过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伊莱恩身上明显的训练痕迹，以及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熟悉的坚定目光。
从小到大，默宁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这样的目光。
‘暂时找不到尼科尔，也许可以先向这个孩子打听情报。’默宁刚这么想，离他十多米远的男孩突然抬头，看向了这边。
让默宁感到意外的是，对方明显看见了他，但是既没有冷眼相待，也没有故意假装看不见，而是一见到他就放下手里的工具，急匆匆跑过来，在他面前停下来后又沉默不语、表情踌躇。
“伊莱恩，你有事找我吗？”默宁主动询问。
伊莱恩惊讶于默宁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得思考原因了。他焦急地抿了抿唇，先说：“上一次，谢谢你救了我爷爷。”
默宁平静地说：“不客气。”
又等了几秒钟，伊莱恩涨红着脸，鼓起勇气抬起自己黑亮的眼睛直视默宁，请求道：“那个魔法药剂，可以再给我一点吗？”
默宁皱起眉，见此伊莱恩连忙说：“我不白要你的东西，我会报答你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默宁解释道，“魔法药剂不是灵丹妙药，不能什么情况下都使用。我需要问清楚，是你爷爷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吗？”
听到默宁问自己爷爷的情况，还是个孩子的伊莱恩控制不住表情，露出无比焦急的神态。
“是的，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明爷爷前天喝了你的药剂之后，精神就好了很多。可是昨天劳作的时候又突然晕倒了，而且身体一直在发烫。”
“我想去请求你帮忙，尼科尔叔叔知道了以后说帮他我去找你，结果你不在……”
原来尼科尔坐不住来找他，还有这层原因。
默宁边思考边说：“我知道了，我昨天确实一天都没在住的地方。”
“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你爷爷。那天那个只是普通的清凉药剂，只能退热解暑，不能治病。我需要知道你爷爷具体的身体状况，才能判断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让他好起来。”
伊莱恩眼睛一亮，大声道：“谢谢你！”
“你放心，我一定报答你的！”
虽然这不是默宁答应提供帮助的目的，但是能让伊莱恩欠他一个人情，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有预感，今天他的任务会完成得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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