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转眼,秋收彻底结束了。

前两日清水大队完成了交秋粮的任务,剩下的粮也都按公分和人头分了下来。今年的收成好,每家都分到了不少的粮,整个清水大队都萦绕着开心和喜悦。

不过大伙儿这么开心不止这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放假啦!

每年秋收后都可以放三天的秋收假,农村里一年到头能放假的机会一只手都数得清,很难不让人激动。

大伙儿可以趁着放假走走亲戚或者专心侍弄自留地里的蔬菜啥的,总之可以自由安排。

虽说侍弄自留地也是在干农活,但是跟平时上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上工干多干少都是平摊下来,只看公分,而自留地能收获多少全看用心程度。

当然这些都跟林家无关,因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

今天是林方正和田素商量定下的分家日子。

从一大早开始林家院子就吵吵嚷嚷,显得格外热闹。

到了上午十来点,林家人已全部到齐,包括一大早从公社赶回来的老三林书柔宋晨两口子,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四口人。

听起来人挺多的,但在清水大队这样的家庭人口数却不算什么,只能勉勉强强算得上人丁兴旺,毕竟林家往上数都没什么直属长辈在了,目前的大家长就是林方正和田素。

林方正和田素一共育有四个孩子,三子一女,如今都已经成家了。

老大林伯晖,娶的是隔壁大队老于家的闺女于婉,俩人是到了适婚年龄相亲认识的,当时就看对了眼。两人结婚第二年就生了大儿子林海,次年生了小儿子林洋,隔了两年生了女儿林妍妍。

老二林仲启,娶了同一个大队的周芳,两人打小一起长大,说起来还是小学同学呢。周芳嫁过来的头年就生了女儿林珊珊,后来几年肚子都没消息,直到今年年初终于怀上了老二,现在已经六个多月了。

老三林书柔,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林方正和田素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反而对女儿难免偏爱几分。林书柔从小读书好,是家中唯二的高中生。高中毕业后,因为模样长得好,经人介绍嫁到了公社,丈夫是公社国营饭店宋大厨的独子宋晨。两人在结婚第二年生了对龙凤胎宋元州和宋元宁,打破了宋家几代独子的说法,很是得脸。

老四林季阳,自不必多说,今年六月份才刚结婚,娶的是宏明大队向木匠家的大闺女向禾。

林方正和田素两人活得算是通透,跟现下绝大部分老一辈人不愿意分家的思想不同,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他们认为树大分枝,人更是如此。

儿女们都一个一个的长大结婚,有了各自的小家,再维持原样,一大家子混在一起生活,难免有些会磕磕碰碰,产生矛盾,时间长了反倒伤了情分,不如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分家。所以两人老早就说了,等儿女都成家了,就分家各自单过。

今年六月份,小儿子林季阳结婚后,分家的事儿便提上了日程,后来想着秋收之后更方便些,索性等到了现在。

今天人一多,堂屋不算太宽敞,有些坐不下。索性搬了桌子、凳子坐到院子里去。

林方正和田素正坐在上方位置,儿女八人围坐在桌旁。至于几个孩子刚刚都被打发出去玩了,一时之间,林家安静了下来。

田素和林方正对视一眼,在儿女们脸上扫了一圈后,开口道:“今儿把你们都叫回来,要做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

儿女们齐齐点头。

分家嘛,老早就决定好了的。

田素:“早些年我跟你爸说过等你们都结婚了就分家,现在也到时候了,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把你们都分出去。”

儿女们继续点头。

再一反应,觉出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啊。什么叫都分出去?儿女们面面相觑。

林伯晖拧着眉,率先开口:“爸妈,都分出去是什么意思?你们不跟我过吗?”

田素和林方正颔首:“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你爸目前打算单过,不跟着你们任何一家。”

林季阳微微挑眉,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确实觉察到爸妈在此之前没明确表现出要跟着大哥家过的倾向,但属实没想到父母会想着单过。

“爸妈,你们得跟我过啊!我是家里的老大,你们不跟着我跟谁!”林伯晖从未想过父母会这样说,一时之间难易接受,此刻更是激动的站起身来,声音微微发颤。

田素安抚的拍了拍林伯晖的肩膀,等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继续道:“不跟着你过,不是对你有意见,相反我跟你爸都对你很满意,分家单过这只是我跟你爸的个人选择。而且我跟你爸现在身体很好,等哪天动不了了自然会找你们的。”

田素看着坐在桌旁神色各异的儿女们,说道:“那现在来说说具体的分家安排吧。先说房子,家里住人的房子除了厨房和堂屋外,一共是五间,我跟你爸现在住的一间属于我们俩,你们也一样,老大、老二、老四现在住的房子都分给你们各家。至于另外一间,出嫁前本就是老三住着,我跟你爸做主决定分给老三。”

林书柔闻言大吃一惊,双目圆睁,显然完全没想到父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一直都知道对她的爱护,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得到跟几个兄弟一样的对待,尤其是在分家这件事上。

现在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嫁人之后就是外姓人。把家分给已经出嫁的女儿,相当于把房子给了别人家。

她虽然心底里不太认可这套说法,但却从未起过平分娘家家产的念头。

林书柔想到这些,眼眶微微发热,鼻头泛酸。语带哽咽的朝父母说:“爸、妈,不用给我……”

田素轻轻按了按女儿放在桌下的手,示意她别急,把话听完再说。

“从小到大,对待你们四个我跟你爸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没理由在分家这件事上,区别对待。”田素顿了顿,继续说:“但同样,在养老上,对你们的要求也是一样的。”

林书柔闻言心中一震。

对呀!从小到大她都得意于能和哥哥弟弟们拥有同样的待遇,但是为什么她在分家这事上她会默认这种差别对待?

只是现在她根本理不清也想不通这些问题,她只觉心中滚烫烫的,在父母的目光之下,她重重点头。

她自认对父母的孝心不比哥哥弟弟们少,而且就算父母不分家产给自己,该尽的孝自己都不会少,更不用说现在了。

宋晨同样心中震动!

说实话,宋家的条件在公社都算的上很不错,农村的一间房对他来讲真的不值当什么,可让他震惊的是岳父岳母这份心意,太珍贵了!他看着妻子泛红的鼻头和微微湿润的眼眶,轻轻抚了抚她因激动而轻轻起伏的背。

与林书柔和宋晨的感动不同,余下几人心思各异。

相较于父母把家产分一部分给已经出嫁的妹妹,林伯晖还在伤心父母打算单过的事。于婉的想法跟林伯晖相似,她嫁进林家八年,自然清楚公公婆婆对待儿女的态度,虽吃惊于分家有小姑子的一份,但细想又觉得正常。

反倒跟林伯晖一样更在意公公婆婆分家后不跟自己家过,当然,除了跟林伯晖一样的难受外震惊,她又多了一分窃喜,不足为外人道的自己以后能当家作主的窃喜。

林仲启没想太多,只是有点心疼分给老三的那间房子,可转念一想就算这房子不分出去,也只会是大哥的,反正轮不到自己,就不心疼了。

林季阳对房子的分配没啥感觉,一来他清楚家里情况自己能分到的房子本就只有现在住的这一间,二来他先前已经有所猜想,三姐嫁人快四年了,属于她的房间,父母一直没动,这些年顶多放了些杂物进去,先前大嫂二嫂提议侄儿侄女去住两老都没松口。

向禾入门才三个月,对林家众人尚算不上多了解。因为娘家家底好,加上林季阳提前跟她提过,她对此无甚感觉。只是在心里感叹,早就听说公公婆婆不重男轻女,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啊!

要说这会儿最难受的还得是周芳,周芳素来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这些年亏得于婉这个做妯娌的性格好,两人才处的平和。她本就想着,等这胎出生之后,就让女儿林珊珊住进小姑子原来的屋子去,这样一来,以后这屋子自家少说也得有一份。

谁知道,公婆居然会把房子直接分给小姑子!这么多年来十里八乡,就没听过分家分给出嫁的女儿!她都要气炸了,可瞅瞅自家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再一看大哥大嫂、四弟四弟妹都不出声,她只能把这些话往心里忍!

田素把儿女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自然看出,除了老二媳妇儿,其他人都能想明白。可老二媳妇儿从来都是这样,就算给了她,也想要更多,向来是个不满足的。更何况这是她和老伴儿挣下的家产,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轮不到她来有意见!

田素跟林方正交换了个眼神,才继续说。

“既然都没意见,那说说钱和粮食的问题。钱的话也是照着五份来平分,粮食因为老三没参与劳动,就没你的份,具体分法就按各家这一年的公分来分。还有……另外养老问题,我跟你妈是这样想的,暂定每年每家给我们三十斤粮食,八块钱。以后日子好了或者我们不能挣公分了再另行调整,这有问题吗?”

在座的四兄妹都齐齐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一年三十斤粮食,八块钱真不多,算是比着最低标准来的了。要知道隔壁村子老李家分家每年要给父母五十斤粮食,十块钱呢。四个儿女都明白这是父母变着法的照顾。

嘿,有人要说真照顾儿女,还收啥粮食和钱啊,就该一分不收啊!

这话可别说出口,被人听了去,只会觉得是个拎不清的。

要知道,在农村,分家时不定下给父母的养老粮食和钱,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有的是人讲究你。连穷的歇不开锅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好,都没问题的话。老四,你按刚才说的写下来,待会儿你们几个把字签了。还有老大,你去找队长和会计来做个见证,也签个字。”

清水大队或者说如今的农村,分家这事儿一般都要知会大队,显得正式同样也更具有效力,并且这还涉及到之后是按一家还是几家来记公分的事儿,所以林家在确定具体的分家方案之后,也会请大队长和大队会计过来签字做个见证。

签完字后,林家分家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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