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命张大嘴巴,看着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面前的陈夫子。
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真是天要亡她,她的心里瞬间淌下两行清泪。
怎么第一节课偏偏是这个陈夫子的课?
陈夫子三十上下,从前是先皇后仰赖的贴身宫婢,她精通琴棋书画,为人极为刻板。先皇后薨逝后,请旨来到女学教授课业。
平时也负责打理女学的日常事宜。
“倒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陈夫子伸出拿着戒尺的手,厉声道:“这个月,你已迟到数次。屡教不改,把手伸出来。”
鸯命焉头巴脑,慢吞吞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夫子。”她嘴巴一瘪,偏过头去,狠狠心,闭上眼。
“啪。”一声脆响,掌心顿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高高肿起的掌心。
这陈夫子,真是始终如一的心狠啊!
怪不得大家私底下都对她怨声载道,成天巴望着她赶紧走才好。
“下次还敢再犯吗?”陈夫子沉着脸,恨铁不成钢道。
鸯命飞快地摇摇头,急忙道:“再也没有下次了。”怕陈夫子不信,她还举起两根手指,指天发誓,道:“我发誓,夫子,我再也不会迟到了。”
要是早点想到,第一节课是陈夫子的,她说什么都会再早点来。
行吧,这下受伤的手总算凑成一对了。
陈夫子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催促鸯命赶紧进学舍里去。
鸯命低眉顺眼地绕过陈夫子,走进学舍。
同窗们都老老实实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这陈夫子的厉害,在场的都或多或少领教过。
鸯命找到自己位于后排的座位,垮着脸坐了下来。
“早和你说了,不听吧?啧啧。”前排传来特意压低的声音。
鸯命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韩钰。她瞪大眼睛,疑惑道:“韩,不对,郡主?你怎么坐在我前面了?”
她歪了歪脑袋,察觉出不对劲来。
不对呀,坐在她前面的不是章绾月吗?她向周围扫了一圈,看见章绾月坐在前排,幽怨地看着她。
她一瞬间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
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韩钰嗤笑一声,看着她不停变换的神情。
鸯命心里认定的好友只有李嘉音一人,然而李嘉音因为快要嫁人的原因,已经退学了。
她能感受到韩钰身上传来的善意,虽然并不那么明显。但她曾经也是那样的人,所以知道韩钰的本性应当不坏。
“郡主,方才谢谢你提醒我。”鸯命抿了抿唇,试着与她沟通。
韩钰斜眼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低下头,嘟囔道:“郡主,你下次能再提醒的明显一些吗?”
刚才,就差一点点,她就不用受罚了。
韩钰上下瞟了两眼,不高兴道:“怎么?还嫌我提醒的不够明显?”
原来这还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索性转过身去,不愿再搭理她。
鸯命将书册从桌洞里拿出来,见陈夫子还没进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韩钰的后背,低声认错道:“郡主,下学一道走呗。我知道有家铺子里的乳酥可好吃了。别生气啦,好吗?”
她知道这样的人,最接受不了他人的好意。
韩钰闻言,气得回头看了她一眼,怒道:“要吃你自己吃去,我才不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郡主……”鸯命愕然道。
她不明白,好端端她为什么突然发火。不就是想邀请她一起去吃炸年糕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还没聊完是吗?没聊完去外面接着好好聊!”陈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门,她将厚厚的卷子堆放在桌子上。
狭长的脸,神色严厉,显得她整个人十分不好相与。
她清了清嗓子,话里有话道:“数日前的旬考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们身在甲班,享受着各种优渥的条件,却连丁班的人都比不上。我看你们,日后连最基本的相夫教子都做不好。”
女学一共就设立了四个班,甲班、乙班都是官家女眷,丙班、丁班都是民女居多。
“现在,我报名字,自己上前来拿卷子。”
鸯命撇了下嘴,陈夫子还真是老样子。印象中她最喜欢将女子贬的一文不值,难道她自己不是女子吗?难道她不是女子生的吗?女子的最大用处难道仅仅是相夫教子?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先皇后会仰赖这样一个人?难道好人会变坏?
“鸯命——”
“给我站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陈夫子一脸沉郁,直勾勾地盯着她。
鸯命回过神,吞了口口水,含蓄道:“夫子,我只是……”
她思来想去,编不出个好借口。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我只是在回味早膳的滋味。”
“对!回味早膳的滋味。对!”她连连点头,挤出一抹笑。
真是够倒霉的,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揪着她不放啊!
难道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还是她爹今年的仲秋节礼没有送到位?不应该啊,往年她爹早早地就会将节礼亲自送来,就怕失了礼数,回头她会挨数落。
更何况,平日这陈夫子或多或少看在她爹的官位上,对她的行为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很多时候甚至会小心翼翼的巴结着她。
今天这是,吃错药了?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等了半天。
她丧着一张脸坐下去。感叹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才会这样遭受折磨。
“我让你坐下去了吗?”尖利的嗓音拖得又细又长。
就像指甲刮过墙壁一样,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鸯命下意识“蹭”的站起来,心里忐忑不安。
“夫子。”她抬起头,觑了一眼,惶惶道。
怎么还没完了啊?
陈夫子“哼”了一声,拧着吊梢眉,不耐道:“卷子不要了?”
鸯命懊恼地闭了闭眼,抿着唇磨磨蹭蹭走向讲桌。
“呵,光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绣花枕头一包草。还不如早日找个体面的郎君嫁了。也好过干吃白饭。”陈夫子拉长着脸,喋喋不休地训道。
她一只手高举着卷子不放,另一只手的手指头都快戳到鸯命脸上。
“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能说会道的吗?这么能说怎么不见你的功课有丁点儿进步?真是蠢笨如猪。”她“啧”了一声,眼神里都是讥讽。
鸯命想接过卷子的双手,就这么空落落地举在半空中。
整个人羞愧得都快埋进地里。
“哗啦——”一声,陈夫子将卷子直接甩在她脸上。
她压了压到嘴的话,沉默地取下卷子,坐回自己的位置。
“陈夫子,不知何为蠢笨如猪?若她是猪,那您是什么?”韩钰站了起来,认真发问道。
她挑了挑两弯柳叶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夫子,不解道:“夫子,为何不替学生解惑?”
场面的氛围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窃窃私语地声音响起来。
陈夫子的脸青青紫紫,像个调色盘。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指着韩钰,嘴唇颤动:“你,你,你真是……”
“我什么?夫子您还是好好想想,等新夫子来了,您如何自处吧?”韩钰眉眼弯弯,笑得无邪。
这是皇帝亲封的长宁郡主。父亲是兵解沙场的将军,母亲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祖父是位列三公中的太傅,官居一品,同时亦是内阁首辅。真正意义上的天潢贵胄,可不是陈夫子能惹的起的。
按理说,这满室的娇娇女,都不是陈夫子的身份可以随意言语欺辱的。其中当然包括鸯命。可陈夫子想着几日前的场景,不免心下着恼,就迁怒到了鸯命身上。
更遑论,明日就会有新的夫子暂时来接替她的位置,全面管理甲班的课业。她心气着实不顺,这才出言无状。
若是事后这些娇娇女的家中知晓,定会返过来给她个教训。
现在想通了这点,她自知理亏,暗自害怕起来。遂扯了扯嗓子,安排了个人分发卷子,简单扼要的说了明日会有新夫子,来接替她教授课业的事后,就匆匆离开。
鸯命嘴唇微微张开,呆滞地看着韩钰。
她同她拢共没见过两次面,至于为了她这么得罪陈夫子吗?而且她祖父和她爹一向不和。
难道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已经这么重了吗?
“看什么看?傻了吗?”韩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炽热的视线。
转过头去,见鸯命一副缺心眼儿的样子。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道:“喂,干嘛这么看着我?”
鸯命反应过来,正了正神色,轻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毕竟她们无亲无故的,没有理由帮她。
朝堂上的事情她懂得并不多,但是也知道,韩钰的祖父与她爹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对付的。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二人同心执政,相交甚欢。三年前,韩钰的父亲战死沙场,有流言传出,说她爹是害韩钰的父亲兵解的元凶,就是自那以后,韩钰的祖父才与她爹撕破了脸皮。
并且没相隔多久,她大哥就瞒着爹娘,独自一人跑去边关从军。
如果换做是她,即便是流言,也不可能出言帮一个也许是杀父仇人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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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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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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