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在一众暗杀的刺客手中救下乌实,事后派人查证,才知道陛下在酒后宠幸了一名倒夜壶的宫婢,醒来后见这名宫婢姿色姣好,有意赐她个名分,却在得知她往常干的是倒夜壶的差事,瞬间歇了心思,甚至看着她有些作呕。随手打发她去了离他远远的冷宫里。
宫婢忍气吞声,在知道自己怀孕后也并没有多欣喜,因为盛宠在握的沈贵妃,以及众多妃嫔,是不会冒着风险,容许她诞下皇子的。她瞒着所有人,疏通关系出了宫。
自此,偷偷生下乌实。为了不让人察觉,她甚至不惜划花自己的脸,连名字都没有给儿子取,只叫他小名——麦子。她本是农女,对土地有骨子里的感情在,母子二人住在离城郊乱葬岗非常相近的茅屋内。
直到有刺客前来暗杀,直到鸯文礼正巧路过救了倒在血泊里的麦子,并重新给他取名——乌实。
“大人与韩廷徵分庭抗礼,谁也无法真正撼动谁。陛下心中早有意动,只是碍于门阀贵族强盛,找不到切入点。陛下想要打破这一局面,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办法,打破目前大人和韩廷徵的持平表象。”乌矣细细分析道。他的声音嘶哑,说话的时候让人不免想到冤魂鸟。
鸯文礼松开手,赞同道:“不错!”他眯了眯眼,负手而立,道破真相:“陛下这是想要我和韩廷徵斗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偏偏逢在这个节骨眼上,韩廷徵明面上想借着恩荫的事来牵制我,实际上恐怕是冲着赋税一事,只是他却没有料到,陛下或许会准许恩荫改革之事,但是万不会再变动赋税一事。”他心里一边忖度,一边推演道。
“韩廷徵操心的事也忒多,但是他忘了最根本的事,国库已经空虚。”乌矣附和道。
鸯文礼赞赏地看了乌矣一眼,正要开口,又似乎察觉到了书房门外有笃笃笃的敲门声。三人一时噤声,不敢再有动作。
那道敲门声见迟迟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才消失。
鸯文礼侧耳倾听,怀疑道:“莫不是蛮蛮来寻我?”
他想了想,没有去管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抬步往外走。
乌实的下颌留下了明显的指印,他嘴唇上下张了几下,想要出声。
乌矣偏过头去,暗中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惹怒鸯文礼。
鸯文礼走出去的时候,书房门外的敲门声已经停止很久。他抬手打门门栓,将头探了出去,看见四周并无人影,他张了张唇,想要唤两声,又收回目光,决定作罢,想要关门的时候。
鸯命从门槛外的地上,猛地蹿了起来,正巧撞在他的下巴上。
他的舌头来不及缩回去,被上下牙齿一挤压,感觉满嘴都是血腥味。
把他的眼泪都撞出来了,他深吸口气,捂着受到撞击的下巴,大着舌头,破口而出骂道:“小突咋子,蹲在则里是香要吓死你爹四吗?莫病都要被你哈出病来。我看你是单子要撑出天际了,也不怕咯得个弑父的罪名!”
鸯命也吓得不轻,见她爹面目扭曲,慌不迭就要伸手来看他的伤势。
她也不是故意的,进来的时候,她遇到顺子,就顺嘴问了一句她爹在不在书房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才进来,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但是想着顺子作为他爹的小厮,一定不会说错的。
最大的可能是,像上次一样,正在密谈呢。她不好打扰,就决定坐在门口等着,谁能想到她爹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脚下呢。
鸯文礼疼得龇牙咧嘴,挥手打掉鸯命伸过去的手臂。
“哪儿凉快给我哪儿待着去。”他嘶了一声,使劲揉搓自己的下巴,试图减轻疼痛。脚下一旋,朝桌案边去。
鸯命有些理亏,脸色讪讪的跟进去,担忧道:“爹,你没事儿吧?要不我去喊顺子,让吴老大夫给您看看?”
鸯文礼扭头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一会儿人家问我,我该怎么答?说自己亲生的女儿练了铁头功,兴起的时候给我一头撞的?”
他看她是越长大越没有规矩,干吃米饭不长心眼。
鸯命尬笑两声,打起哈哈:“那我这不是无意的吗?”·
她见鸯文礼抬手要去拿桌上的茶杯,眼疾手快的率先跑过去,替他掀开茶盖,双手捧到他嘴边。
鸯文礼嫌恶地撇过头去,一把推开,想起嘴里的味道,又自己伸手夺了过来,冷冷道:“不用在我这儿表孝心,说吧,又有什么事?”
“爹,你现在空不空啊?”鸯命抬头打量了一圈,都没见到半个人影,奇怪道:“刚才我敲了半天门你都没开,我以为你又在里面会客呢?”
那她敲门他怎么应都不应一声,难道是睡着了?
“怎么?难道我除了会客就不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了?”鸯文礼语气一滞,又想起这不能自圆其说,毕竟敲门声这么响,他在密室里都听到了。随即放下茶杯,露出一脸不耐烦道:“刚才我趴在桌岸上睡过去了,赶紧有话快说,没工夫和你瞎耗着”
鸯命看着他,忽然抿嘴笑起来,她就知道她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爹,你和韩钰她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外界都传言是你……”她语意未尽,但是鸯文礼已经明白。
他坐进圈椅里,微微思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正色道:“你今天是不是去韩府了?听见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吧?你要相信你爹,你爹有女儿,他也有女儿。我鸯文礼再不择手段,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说罢,想起范御史的事,瞟了一眼鸯命,干咳一声,找补道:“当然,不配为父亲的另算。”
鸯命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她盯着杨文礼的脸认真的看了几遍,有些讶异她爹知道她去韩府,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责怪她。
她忍不住问道:“我去韩府,您知道了,怎么也不怪我?”
往常她爹知道她做了忤逆他的事,就算不打骂他,也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难道最近她做的事情出格的太多了,所以他也认了?
“我怪你有用吗?”鸯文礼深深看了她一眼,往后靠在椅背上。嘴里的痛让他不由自主嘴角抽动,他叹了口气,去拿桌上的茶杯。
鸯命见他拿起茶杯漱口,忙找了个空杯子伸在他面前,示意他朝里面吐。
“蛮蛮,你如今已经十八了,我也打算为你相看起来。”他吐出混合着血渍的茶水,接过鸯命递过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嘴角,语气满是凝重。
“我知道,你心里属意崔鸳,但是你也要看看彼此的门楣高低。且不说我与你娘的想法,你看看你现在,衣食住行,都有丫鬟婆子伺候,那以后呢?即使他愿意娶你,你难道日后要亲自伺候他吗?洗衣做饭,你哪样都不擅长。”鸯文礼又暗暗叹了几口气。
他凝思片刻后,劝道:“按理说,你大哥尚未成家,万没有你这个做妹妹的先嫁人的道理,可你看他也是个不成器的,你们都大了,你娘如今身体也不好,我怕我万一真出什么事,没有人可以护住你。”
鸯命捧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了下去,没有做声。
“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在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嫁人,和她爹想她嫁人,差别还是很大的。
前者是她主动,后者是她被动。作为无忧无虑长到这么大,历经前世劫难,换来片刻安宁。她其实是很不舍得离开爹娘身边的。如果可以,她宁可永远不嫁人,留在爹娘身边,待他们百年归去后,再去观里做姑子。
终其一生,不过如一叶小舟。
飘零辗转,只为寻个归宿。可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哪里还敢奢望呢?
前程未卜算清楚,怎么能把别人拖入泥潭里来呢?
而且她有很强烈的预感,她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似乎断定了日后他一定会出事一样,让她嫁人,倒不如说为她寻个靠山。等以后他出事了,他便不用再担心她。
她心里一急,左右张望后,快步绕到鸯文礼身边,耳语道:“爹,你是不是做了得罪别人的事了?你老实告诉我。不然你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你不要想着在我这里蒙混过关。我告诉你,你若不说清楚,我今儿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她找到书房里空余的圆凳,使劲搬到了鸯文礼旁边,耍赖道。
以前鸯文礼从来没说过什么出事之类的话。她如果主动问他,他还会反过头来教训她一顿,哪里会像现在一样,瘫坐在圈椅里,像是被她说中一样。
是啊,你爹何止是得罪人,得罪的还是最了不得那个人。鸯文礼心里答道,面上却轻斥道:“你这是巴不得你爹出事是吧?”他话锋一转,转而道:“你明日不是说陪你娘去庄子上散散心?明日我另有要事,就不跟着你们一起去了,让李嬷嬷和你们一道去吧。”
“爹,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话?你越是这样就证明你心里有鬼。”鸯命攒眉道,一错不错眼地盯着鸯文礼。
鸯文礼嘴上“啊呀”一声,见她有些得理不饶人,头痛道:“胡闹!哪有当女儿的这样刨根问底当爹的?”他又叹了口气,松口道:“你爹我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但是这次得罪的,却是我们鸯府最得罪不起的人。”
“鸯氏一族的性命都捏在我手上,虽说五服以内,为官之人并不多。但是蛮蛮,爹也怕啊,万一爹有朝一日护不住你们,那爹的蛮蛮,到时候该怎么办?”他剧烈的咳嗽几声,抬手摸了摸鸯命的发髻,眼神里的沉重让鸯命心惊。
连爹都得罪不起的人,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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