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竹茹倏地转过头,眼睛里流露出她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她“哎”了一声后,连忙催促车夫停车,又拿出一把雨伞,率先探出半边身子,准备替鸯命撑开。

鸯命从她手中接过伞,看到她一脸错愕的表情。温声解释道:“我先去看看情况如何,你赶紧和车夫赶着马车,就近去城北找名大夫来,要快。”

王伯躺在地上已经有一会儿,被抽翻的时候,他往后倒退两步,是脸朝下摔在地上的。这会儿,雨水已经积蓄起来,将他的整张脸都泡在其中。

阿五行事机灵懂变通,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是慌得找不着北。平日来书院里求学的,无论男女,都对他们客气相待,最不济的,也能做到互不打扰。

哪儿遇见过这种事。

他瘦精精的身板撑在王伯的身上,想要替他遮挡落下来的雨水。“祖父。”他的脸上不断流下懊悔的泪水,撑在地上的一双手臂,因为承担不了长期的负重,开始颤巍巍抖动起来。如果不是他贪玩,没有守住女学的大门,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鸯命的脚刚踏在地上,浅青色的裙摆就飞溅上了泥点子。她拧起眉梢,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她撑着伞,慢慢走到了阿五和王伯的身边。将伞微微倾斜到他们的一边,企图帮他们遮蔽豆大的雨水。

“看看你祖父伤的怎么样了?不要随意搬动他的身体。”鸯命启声道。她的嗓音轻缓,落在这雨天里,透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吴老大夫医术精湛,她曾他讲过,若是一个人受了外伤,不能随意搬动这人的身体。因为还未确定伤势,随意搬动的话,恐怕会加重伤势。

阿五抹了把眼泪,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鸯命。鸯姑娘他认识,也许可以相信她,他心里暗暗想道。给女学看了这么久的大门,他也练出了眼力见。

当下就查看起王伯的伤势来。

王伯被太监抽了一鞭,身上的褐色粗布衣裳都抽破了几道口子。阿五稍微翻了两下,就露出带血的皮肉来。

鸯命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她的脊背暴露在雨中,没一会儿就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隐约可见她背部两块凸起的蝴蝶骨来。

雨丝有些冰凉,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没有收回撑在阿五和王伯身上的伞。

“稍微拖着些你祖父的脸吧。”鸯命忍着战栗,想了一会儿,翕动嘴唇又道:“这样长期泡在泥水中,太脏了。”

因为皇帝格外看重的原因,在先皇后去世后,皇帝命工部重新修葺了女学门口的道路。但是这一年来,遭受马车来回碾压,路基已经有些不稳。部分地方坑坑洼洼,一下雨就会积蓄雨水。

好巧不巧,王伯正摔在水坑里。

更巧的是,负责修葺的工部尚书,还是她爹一派的。她瞬间有种替她爹赎罪的错觉。

阿五已经听劝的小心抬起他祖父的脸。怕再次伤到他,也不敢太用力。只把自己的手垫在他祖父的脸下面。堪堪没有碰到泥水。

鸯命又开始神游天外。

这时,一顶素色的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上。把她打湿的脊背牢牢遮掩。她的身后站了一个人,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阿五兴奋地喊了一声:“崔夫子。”

鸯命回过神,看到他眼睛里透着喜色,看着她的身后。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饱满的额头,堪堪擦过崔鸳的唇瓣。二人瞬间身体一僵,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阿五张大了嘴巴。眼里的喜色转瞬变为震惊。

崔鸳紧抿薄唇:“转过头去,小孩子不许偷看。”

阿五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高兴。反驳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他还是依言转过头去,嘟囔道:“那女学里的刘夫子,整日趁着午憩的时间和隔壁书院的黄夫子,在两座书院中间的长廊处亲嘴。我都亲眼看见了。”

鸯命有些尴尬。飞速把头又转回去。真想捂住他那张没有把门的嘴。

她可不想在这时候听什么书院里的奸情。

偏偏阿五是个嘴巴大的,他又补充道:“那刘夫子,上次还带着她没满月的孩子和黄夫子幽会呢。你们这——”

崔鸳眉头一紧,冷声呵斥:“阿五,快住嘴。这里就是女学门口,人多眼杂的,就不怕会给你祖父惹祸吗?”

阿五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开口了。心道:崔夫子也知道人多眼杂,那为什么还替鸯姑娘撑伞,就不怕别人看见了误会吗?他可不信什么夫子和学生那一套。

不得不说,秦艽这断时间给他灌输的思想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鸯命紧紧盯着鞋面,鞋面已经湿透。上面精美的绣样上,已经洇湿开一团团的泥水。她闷在鞋子里的脚,感觉有些黏滑。

崔鸳没有再说话。

气氛十分微妙。她给阿五和王伯撑伞,崔鸳给她撑伞,这层层叠得仿佛宝塔似得,算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甚至能感受到崔鸳的鼻息,若有似无喷在她脖子里的感觉。轻轻的,袅袅的,她觉得心底有些奇怪的痒痒。

他们这样,算什么?

他怎么没有第一时间责怪她偷去他的册子。是还没发现吗?还是说没有怀疑过她?如果是前者,也许等他发现就再也不会对自己这样了。如果是后者,那她心里会更自责。

她爹做得不对她知道。难道要大义灭亲吗?她试问自己做不到。如果她爹对自己毫无关心,那她也许会考虑不插手这件事。可她爹一声声叫着蛮蛮,甚至为她找好后路。

她决不会放任不管。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前世那个,在所有人眼里都坏得透顶的衡阳郡主。雨丝零星飘在她的脸颊上,湿冷的感觉,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撑着伞的手有些酸胀。

她举起另一只手,打算交替撑一会儿。

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把她的伞拿了过去。

“冷吗?”崔鸳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身前的少女,穿着一席浅青色襦裙,浑身打着哆嗦。

鸯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觉得二人的姿势有些暧昧。

她偏过身子,脸色转冷,推拒道:“你不必为我撑伞,若是给旁人看到会误会。”她心里有些苦涩,刚开始,她想接近他的时候,他总会对她冷嘲热讽。

现在,轮到她不得不推开他。

崔鸳沉思片刻,颔首道:“也罢,这伞你自己撑着。我替他们撑着就行。”他往旁边站了站,把手里的伞重新递到鸯命身前。

“你的丫鬟是去找大夫了?去了多久了?”他轻轻瞥了一眼鸯命沾湿的鞋面,加重握着伞的力道。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关心那些不该关心的。

鸯命如实回答后,才缓慢接过自己的伞。

崔鸳掐算了下时间,书院离城北有一段路。再加上路上泥泞湿滑,恐怕会耽误一些时间。

二人就这么一左一右站在雨里。

良久,滴滴答答的雨,慢慢变小。远处,起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又等了一会儿,才有马车,从绵绵雨丝中赶来。有条不紊的朝这里行驶,越来越近。

车夫见快要到地方了,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适时停下脚步,身后的车轮驶过一处水坑时,发出“哐嘡”一声,水坑里的水一下子都被震出水坑,往鸯命身上溅去。

崔鸳眼疾手快的挡在鸯命跟前。他宽阔的脊背朝着外面,双手呈环抱状,把那些浑浊的泥水全部挡住。他看着毫发无损的鸯命,紧紧闭着眼睛,就连那两条如新月般的眉毛都蹙着。他的目光仓皇闪烁,下意识扫了一眼她下唇的那颗红痣。

嘴里那句“阿姐”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想到什么,终是神色黯然。无力地垂下双臂。

他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他争取,就能轻易取得的。那些越来越清晰的记忆,都在告诉他,一开始的态度,是正确的。

“姑——”竹茹掀开车帘,看到崔鸳把姑娘护在身后,下意识就要喊出“姑爷”两个字。理智又劝她别那么冲动,所以她硬生生改口道:“姑娘!”

她笑着从车厢里跳下来。手里拿着的伞快速撑起,往前一送,一名鲐背鹤发的大夫拎着药箱探出头来,他的步伐迂缓,手上也使不出什么力气。

四四方方的药箱,在他手中东摇西晃,差点直接滚落到地上。

鸯命避开崔鸳的手,小跑过去,接过大夫手里的药箱。她原以为药箱不会太重,从车辕上拎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太在意。没想到这药箱奇重,她双臂直接垂直向下,手里的药箱差点直接撞在她腿上。

“姑娘,这药箱是不是很重?”竹茹偏头,询问道。

大夫上了岁数,眼睛也有点昏花。笑呵呵道:“姑娘拎着是有些重,但是这位公子拎着却是刚刚好。”

他又指了指鸯命。

竹茹睁大眼睛,举起那只空闲的手,在大夫面前使劲晃了晃。

大夫没有丝毫反应,继续朝着鸯命的方向道:“多谢公子替老朽拿着。伤患在哪儿?快带老朽过去。不可错过了救治的时间。”

竹茹这下,是真的有些无语了。随手找来的大夫,竟然眼睛不好使。不,也许耳朵还不好使,她明明叫的是姑娘,他却扯到了公子身上去。

那崔公子离这里还有几步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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