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懂眼色

凌晨一点,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人。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蔓延,伴随着机械又微凉的空调风,裹挟人的感官。

温清梧靠在铁质的座椅上,手臂紧贴着冰凉的扶手,机械地想要降温。

缓解额头的退热贴被蒸成薄薄的一层,她想抬手去揭。

“不要乱动。”

脑海里蓦然想起商行樾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

她乖乖地放下手,偏头斜靠在旁边的椅背上。

保洁阿姨推着的垃圾车不住地轰鸣,她的头脑被搅得一团糟。

她伸手环住自己酸胀又空荡的胃,尝试着缓解一些痛感。

头顶冷白的灯光洒落在皮肤,她看到自己清晰的青紫色血管。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急切的小孩哭声,哑着嗓子说自己不要打针。

温清梧抬头去看,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小男孩,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贴在他耳边温声安慰着。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面容急切,焦灼的护士交代着什么。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温馨幸福。

除了站在墙角神色倔强的小女孩,她的手指牢牢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眼里噙着泪。

没人关注到她的情绪。

温清梧想把目光移开,只是脑袋像是生了锈,还是迟钝地看着。

微凉的指尖划过耳尖,额头上的退热贴被揭下,那团炙热的火总算被驱离。

她仰头去看,商行樾拿了一个新的在手里,单手撕掉了上面的塑料贴纸。

他伸出手在温清梧面前,修长的指节渐渐逼近。

记忆里忽然闪过一个宽大的手掌,好像也是同样的肤色,同样的纹理。

温清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打过了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毕竟她还生着病,要是太严重他也不好和温良岷交代。

她紧张到手指都蜷缩在一起,却又状似平静地垂落在身侧。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表现,商行樾贴近了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却也还是向前,把她凌乱的头发掖到耳后。

她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

他摆正了退热贴的方向,小心又细致的贴在她的额间。

她细白的脸颊被蒸腾得微微泛红,卷翘的睫毛洒下阴影,在冷白灯光下一览无余。

商行樾才发现,她的眼皮在发抖。

这不像是因为发烧温度过高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相反,像是长久被某种情况下形成的条件反射。

他忽然想起温清梧刚才看那一家人的表情,木然,冷淡,像是一个平常的旁观者。

可他看到了她紧紧扣住扶手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原本掩藏的情绪会不受控制地外溢。

所以他会留意她的表情,甚至一个微小的动作。

一个会记住保姆阿姨随口说出的话,不顾自身安全为小狗捞项链的人,从来不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额头再次传来冰凉的温度,温清梧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视线里的黑色帽檐挡住了他的神情,他垂着眸没有说话。

她伸手,摸到额头上新的退热贴,哑着嗓子道了谢。

她原本想笑的,只是这烧让她嘴角的肌肉都酸胀起来。

VIP病房空旷的沙发比想象中柔软,温清梧贴着皮质座椅,长长舒出一口气。

“病人还是到床上去,退烧液里有很刺激胃的成分,所以会打的很慢,后半夜坐着是不行的。”护士温声出言提醒。

温清梧的表情愣了一会,迟钝地抬头看她,“我烧的有点难受,躺着的话会感觉有火在烧。”

这种情况确实常见,躺下的时候皮肤接触面积更大,减少散热会更难受。

护士抬头看了眼商行樾,后者默许地点点头。

她从医疗箱里掏出药液,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上,撕开一次性针管的包装,抽出药瓶里的液体。

“需要把肩膀露出来。”护士开口提醒。

商行樾移开了视线。

温清梧听话地脱下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宽大的短袖,她抬手把袖管挽起。

“您习惯用右手吗,这个针打完会肌肉酸痛。”护士弹了弹针管上部分的空余,排出多余的空气。

温清梧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茫然地抬头看她。

“打在右手会耽误写作业。”商行樾开口补充,弯身把她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拾起,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她听懂了,咬着唇边的软肉思考了一会,还是听话地掀开了左手的袖子。

乔妍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很小的气音,但商行樾还是听见了。

他侧目去看,护士拿着细长的针管扎在她的上臂,推动针管注射药液。

他本该移开目光的。

可是那处疤痕太过触目惊心,像是野狗发疯用力后的啃咬,把那块皮肉都折磨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有几条肉粉色的短蛇横亘在她纤细的手臂,和她冷白的肤色形成对比。

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尖锐的针头脱离皮肤,温清梧眼疾手快地拉下了袖子。

“先把感冒药吃了,红色的三片,白色的四粒,先观察一会退烧效果再确定输液。”护士交代完了药量,推门离开病房。

温清梧伸手想去够茶几上的药盒,骨节分明的手指先她一步行动。

商行樾站在他身前,利落地拆开药盒。

胶囊颗粒被放在掌心,她接过他手中的那杯温水,仰头把药顺着水咽下去。

手机里好像有拍下来的化学公式,温清梧想着,于是起身,想从外套里取出手机。

只是大概发烧的情况太严重了,她直着腰的时候都觉得手脚发软。

“要什么?”商行樾垂眸问她。

“手机。”她似乎没想到商行樾开口,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商行樾伸手摁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坐着。

衣架立在窗边,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对面灯火辉煌的CBD大厦,温清梧的目光追随他的背影,直到他把手机递在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发烫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心。

退烧针还没起效果,商行樾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好像依旧高温不下。

她歪着头从他手掌下逃出,柔软的发丝勾蹭过他的手掌,接着目光灼灼盯着他的脸。

他被这直白的目光盯得脸热。

就在他想开口嘱咐她早点睡的时候,她忽然扯唇笑起来。

“你不生我气了呀?”她的杏眼里神采奕奕,除却由于牵扯肌肉而漾起的水雾,全然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商行樾忽然被她的话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烧糊涂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没有,”温清梧摇了摇头,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大口。

商行樾弯腰又为她续了一杯,堆到她面前。

“商行樾,”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应着。

“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撒谎的。”她喝了那么多水清嗓子,开口的话语却依旧沙哑模糊。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觉得那会你和朋友在一起,如果告诉你我哥哥也在的话,郑南毓会害怕。”她抬头有些纠结地看向他,“我知道他是一个很烂的人,校园霸凌的人不可饶恕,父亲也有很认真地教育他。”

商行樾认同她的说法,毕竟路言衡的视线整天就挂在别人手机上。

“只是现在,他还是我的哥哥。”她的声音很低,阐述着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垂眸看她,那双眼眸很平静,像一滩死水一样没有波澜。

如果她真的生活得很幸福,母亲把她接到身边照顾的原因是什么。

心里某种怪异的想法忽然跳动起来,他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的疑问。

“早点休息吧。”他抬头看到了门口等待的护工,出声提醒她。

看来还是没得到原谅呢,温清梧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果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总算明白了母亲说的那句话。

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停下,转身,单手握着那顶棒球帽看她。

“那些甜点本来也是给秋莱的,今天抱歉,我的态度不太好,以后会注意的。”帽子在他掌心里调转了放下,压下他黑色的碎发。

“谢了。”他单手推开门,为护工让了路。

温清梧眼里的笑意又漾开来,点着头和护工阿姨问好。

虽然她觉着这样的小发烧并没有找护工的意义。

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商行樾从被窝里伸出手关掉。

窗外的雀鸟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叽叽喳喳的惹人心烦。

困意席卷大脑,空调风吹在发顶,带来不属于仲夏的清凉。

他掀开了被子垂直坐起。

差点忘了医院里还有一个病号。

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吴姨已经到了,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

他顺着楼梯下楼,过少的睡眠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

秋莱从狗窝里起身,站直了身体叫了两声,没看到温清梧,又失望地趴回窝里。

他想起温清梧很在意下周的考试,折返又上了楼,推门进了她的卧室。

她的作业单就放在桌角,他从桌面挑了对应的练习册放进书包。

下楼的时候吴姨已经把早餐都装好了,装在自己编制的手工袋里。

“小梧怎么样了,烧退了没,你在家是不是也能自己做饭,我去医院陪她行不行?”知道商行樾不是一身少爷病的好孩子,宋霞的嘴里也没了遮拦。

商行樾刚想答话,手机又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备注,是他妈妈。

“小樾,起床了吗,今天天气特别好,外出多走走。”白念夏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

“我已经拿了饭盒,马上去医院。”他冷冷地回答着。

“我们小樾真是大孩子了,懂得照顾人了,那妈妈不耽误你时间了。”白念夏笑盈盈地挂了电话,转头又缩进被窝里。

商行樾无奈地叹了口气。

温清梧真有那么好,家里所有人的心都挂在她身上。

他垂眸思考了一会,发现除了她有个讨厌的哥哥外,似乎真的,没有明显的缺点。

乖巧听话又懂得照顾人的情绪,青春期情绪稳定到这种程度的孩子,大概要被大人捧在手心。

早上的医院路线有点堵车,商行樾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七点十分了。

住院部的中心种了许多榕树,细长的枝干交叉蔓延,翠绿的枝叶盘根错节,缠绕在略带些陈旧的楼梯栏杆。

楼梯上坐着一个人,穿着夸大的病号服,正伸手揉弄着萨摩耶的耳朵。

他从盘曲的小路里探出身来,楼梯上的人很快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阳光从墨绿的叶片缝隙洒落,在她头发和身上洒下柔和的光斑,衣角上留下灼热的温度记号。

她伸出手用力地晃了晃胳膊,嘴角是灿烂的笑意,像是被盛夏的阳光浸染。

萨摩耶也吐着舌头晃起尾巴。

商行樾忽然有点理解他的母亲和姐姐了。

没人会讨厌一只活泼阳光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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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
连载中扬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