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了

上课铃声响起,走廊里的人熙熙攘攘地朝教室的方向涌去。

循着人流的反方向,停滞的三个人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

“我送过去,你回去上课。”

商行樾的背没挺直,视线正落在女生泛红的耳尖。

他看到她耳后小小的,不明显的疤痕,像是残缺的月牙,一路延伸到她雪白的颈间。

人是对视觉明显的动物,温清梧感觉皮肤上的灼热,于是抬起头。

他们间的距离很近,走廊的穿堂风吹过耳边,她散落的发丝轻拂过他的下巴。

很痒,像是羽毛轻轻滑过脊骨。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有一件事情要处理,新同学的卷子弄丢了。”她和他解释。

商行樾的目光这才扫向陆确,很高的个子,身子却格外薄,瘦得很孱弱。

“温同学,快点走,不会真的做错事在心虚?”他依旧催促着。

温清梧还想开口接过商行樾手里的作业,他却早就走在了前面。

监控室。

韩春晴喝了口面前的茶水,拉动进度条回到昨天的数学课下课。

阳光透过窗户倾斜着洒落,笼罩着温清梧的身形,隔着木门在他们之前形成一条明暗交织的线。

商行樾站在门口,静静地看向温清梧。

校服的布料被光浸染,松松垮垮地罩着她,她很瘦,连脆弱的肩胛骨都看得清晰。

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疤呢,肩膀上,耳朵后,只是落在眼里都让人觉得可怕,那当时经历这些的她,会有多无助,他无从得知。

那些看过的照片再次闪过脑海,闪着帧的在脑海里无限扩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包裹,压抑地让他喘不过气。

动物心理学里讲过的,经受了太多虐待的它们会对人类产生恐惧,所以总是龇着牙让人们远离。

动物有锋利的獠牙,但她没有。

所以只能想用温和的外表来规避伤害。

他早该明白的。

她温柔外表下的身体早就伤痕累累。

“是他?”陆确有点不可置信。

监控视频里,温清梧给他发了卷子,因为门口的风太大,她还拿了一支笔帮他压住。

体育课的教室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罗肖文伏在桌前奋笔疾书,过了一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整张卷子团皱扔掉。

他跑到讲台前发现没有了剩余的卷子,于是随手扯过了陆确的那张。

陆确震惊的原因很简单,在找温清梧之前他问过罗肖文,他却没有提一句自己拿了卷子这件事,只是淡淡地解释并没有看见,还状作无意地说了那句“或许她根本没给你发呢。”

大概是他平庸的样子太具欺骗性,所以陆确也相信了他。

韩春晴略带无奈地看着他,市长的儿子,就算无理取闹自己也得顺着,不然这少爷一发火把教室砸了也说不定。

“回办公室我会和孙老师解释,陆确你消消火,下课后让罗肖文来找我,老师来处理。”

她瞧着面前的男生,他靠着窗户,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她的话听进去。

“陆确?”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陆确敷衍地点了下头。

温清梧没有再看他,这堂课是化学新课,她想回去听。

“那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她微微颔首,礼貌地和老师告别。

抬头的瞬间,她看到门外的商行樾,他没有走。

她想或许应该和他坦白自己的事情了。

因为他把她朋友,所以她不该欺骗他。

她刚想离开这个压抑的监控室,就被身后的人摁住了肩膀,掺杂着薄荷味道的烟味靠近她。

喜欢抽烟,脾气暴躁,按照宋洛所说,这样的人也喜欢打架。

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带着侵略性的呼吸掠过耳边,陆确瘦削的下巴出现在视线里。

“对不起。”极为敷衍又不耐的一句道歉。

下一秒他就松开了她,侧身越过她的身形去开门。

一句莫名其妙的道歉,让温清梧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陆确推开门,正和商行樾打了个照面,他极为烦躁地“啧”了一声,就径直朝走廊尽头走去。

商行樾觉得好笑。

外貌萎靡,脾气暴躁,行为乖戾,原本在十三中读书,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让他想起了商璟原本巴结的那个市长,似乎也有一个这样放荡不羁惹是生非的儿子。

怎么到哪都能和自己那个攀权附贵的父亲扯上联系,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商行樾。”

温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他垂眸,温清梧正歪头看他。

“要回去上课了。”她小声提醒他。

“解决了?”他也学着她的样子歪头。

“嗯。是别人拿了他的卷子。”

是觉得她的动作太幼稚吗,温清梧摆正了脑袋。

大概是沉冤得雪的缘故,她笑得很明媚,只是眼里的情绪依旧没有起伏。

像是反应很慢的小狗,察觉到有人模仿动作就收了爪牙,懵懵懂懂地变乖。

商行樾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一点。

“这节课是篮球赛选拔,不着急。”他懒散答道。

篮球赛,宋洛和她提过。

可是她还想回去写作业。

商行樾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和上次一样,她皱着眉,还在担心自己的学习进度。

他略带无奈地看着她,“现在回去的话还可能被抓去当啦啦队,损失的时间可不是这一节课。”

“你会不会又诓我?”温清梧皱着眉,脸上带了点做选择的纠结。

毕竟上次他说实习有成绩这件事还历历在目。

“不会。”他的神色认真,“我带你去个地方,很安静,可以背一会单词。”

——

林荫小路,寂静无声。

校医院后面的土地荒芜了很久,那些高大的树木自由地生长,枝丫沿着陈旧的铁门伸展,又交错缠绕在古亭的石柱上,像是攀岩的凌霄花,只是没有那么艳丽。

亭子顶端的青红砖瓦掉了漆,只剩下斑驳的灰色。

温清梧抬头看着成群飞过的雀鸟,看着她们一点点掠过天际。

因为从前被关在院子里,所以一切风景在她眼里都变得新奇。

温辰耀说她是井底之蛙,只给一点好处就会听从他的命令。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在苦难接踵而来的脆弱前,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什么?”温清梧有点不解地看着面前递给的手机。

“76543,密码。”商行樾单手滑开了手机界面,打开单词软件,“不是要背单词?”

这是他的私人物品,温清梧并不能接受。

“玩游戏的备用机,没有我的个人信息。”

只一句话,他就洞察了她的一切忧虑。

“我只背单词。”温清梧郑重地承诺了一句,才接过那个手机。

木板座椅被太阳晒得有点烫,她只搭坐了一块边角。

“好热,我去买瓶水。”

商行樾留下一句话,就消失在林间小路里。

大概也觉得在这里无趣,所以找了理由离开。

她知道自己性格枯燥,所以也从不奢求有人陪自己。

温清梧很享受一个人的宁静,于是很快背完了一个单元的单词,她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指尖放松的瞬间却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瓶体。

她侧目,商行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对面的石座上逗弄一只雀鸟。

即便是秋日天气依旧很热,温清梧想要拧开那个瓶子,但右手却使不上力气。

商行樾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于是扔下了那只雀鸟,朝她走来。

他很高,即便一起坐着还是比她高出许多。

商行樾覆住她的手,握着她的指节微微用力,瓶盖被轻易打开。

“谢谢。”她道谢,左手拿起水瓶,咕咚咚喝了一大口。

指骨处的灼热还未离开。

商行樾掀开她的校服袖子,露出腕骨处的红肿。

“你挺勇敢,伤成这样还能自己拧瓶盖。”

他向来毒舌,即便关心的话也能说得像是嘲讽。

“那天帮我挡词典伤到的?”他拆开一边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盒云南白药。

“不是的,是我的旧伤。只是昨天砸到复发了。”温清梧小声解释着。

商行樾握着白色喷雾晃了一会,“有点疼,忍一会。”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托着掌心,然后摁动开关喷出药液,刺鼻的药水味瞬间充斥鼻腔,温清梧下意识地皱了下鼻子。

“温清梧,你总是有很多理由。”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无声地控诉。

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样看他,但至少,他应该知道真相。

“我没有撒谎,手腕之前抬东西的时候扭伤,一直持续到现在,偶尔阴雨天也会疼。”

她目光灼灼,像是急于向他证明,她并不是骗子。

“到底有多少伤呢,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语气很低,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温清梧抽开在他掌心里手,很费力地舒出一口气。

“对不起,隐瞒了你太久。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生活在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大概很多年前,母亲去世,父亲娶了新的妻子,带过来一个比我大的哥哥。”

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十岁那年父亲的事业出了问题,家里辞退了阿姨,因为哥哥是男子汉不适合做家务,所以我被要求充当保姆的角色。那时的我以为,被继母打骂只是灰姑娘故事里的情节,但当这件事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身上的伤很多,我都不记得了。只有右肩上的那一条,是为了捡回母亲的项链,被农场里的猎犬咬伤。虽然留下了很丑陋的疤痕,但我却觉得很骄傲,因为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母亲留下的遗物。”

“之前说的兄妹争吵,其实更多的是哥哥的暴力。”

耳边响起无尽的嗡鸣,即便从温辰耀口中了解到她的身世,但当她真正走到他面前,把那道伤疤完整地给他看,他才明白,心脏深处的酸涩痛苦,叫心疼。

她有些无奈地扯唇笑着,“对不起,我并非有意骗你。只是这些事情堆叠在一起,让我变成了一个不乖的小孩,所以总是害怕真相大白,现在仅有的温暖也会远离。”

“才发现,原来坦白的瞬间,我也会这样轻松。”

她分明在笑,但那双眼里却像是海啸过后的海平面,平静,又破败。

温清梧垂下头,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审判。

可惜并没有。

他连一个厌恶的表达都不愿意给她。

温热的液体滴落,烫着她手背上的小块皮肤。

下一秒,温热的手心触碰手腕,冰凉的药液被覆盖上皮肤。

“你已经很厉害了,自己一个人熬了那么久,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商行樾握着她纤瘦的手腕,轻声安慰。

也像是承诺。

这一刻,他终于愿意承认,他不想让她再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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