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是佑平二十六年。
柳雪宛的有些长的指甲在掌心抠出很深的伤痕，风吹得周围树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楚栖扯着江梧的袖口，视线不免被吸引过去。
小孩子们的警惕心一阵一阵的，柳雪宛叹了口气，三个人一起往不远处的凉亭走过去。
皇家出行，即使刻意强调过低调节俭，但还是不不可控制的大铺场面。柳家的大宅占地面积广阔，主母罗绮芬一身靓蓝色绫锻袍子，墨发只用一根云纹碧玉簪挽起，颇有气势地站在院子中央，她的身后跟着几个或年幼或年长的少爷小姐，柳雪宛路过时，匆匆瞥过一眼，最外面的嫡小姐柳如玉穿着一身胭脂色蜀锦裙，悄悄冲她做了个鬼脸，柳如玉的手指纤白，指甲上是用凤仙花染过的淡红色，加之肤色白皙，的确衬得如玉似宝。
柳雪宛没有回应她，因为当朝皇后正站在不远处，她的金丝万字纹云锦宫装在日光下无声显出威势来。皇后的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保养得当，远远看去只像某家富贵夫人。她伸出手臂，微微弯下腰，鬓边的金色流苏垂下，耳边硕大的东珠在金色缠花中闪着光亮。她冲着两个孩子温声喊：“小七，小五，快些到皇祖母这里来。”
皇祖母这种称谓对于皇室之外的江梧来说，本身就是不合规矩，也必然是不正式的，但没人敢有异议。天下谁人不知晓，皇权才是规则的制定者。柳雪宛适时学会眼观心鼻观口，趾高气昂的罗绮芬也得堆起笑容，重重拍了下柳如玉的肩膀，冲她使眼色。
柳如玉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乖巧的微笑，柳雪宛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柳如玉每踏出一步，柳雪宛对她身后那个男人的恨意就多一分。
好在皇后没有真的在大院中间就开始客套，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面色如春风拂过一般柔和。
“好孩子们。”
她说。
“都进屋吧。”
依照规矩，柳雪宛并不能上桌，但是，只要主子乐意，她来了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江梧从不让她烦心，柳雪宛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菜肴，拿着木筷的手指紧了又紧。多亏了江梓晴的豪爽大方，她拿着有些透光的琉璃茶盏，心虚地掠过江梧的眼睛。
丝竹声声，柳雪宛同柳家的另一位表小姐坐在一起，她们的左手边，端正地坐着江梧和楚栖两个小大人，小大人们都穿着一身深蓝色团花锦袍，脖颈上面还带着长命锁。
而为了赴宴，柳雪宛不得不换成另一件更上得了台面的天青色绣衫罗裙。
主位是一身织锦金刻丝宫缎云缎袍的皇后，她的右手边是柳家祖母施婷绾，她只穿着一身墨绿色刻丝锦袍。老太太今日的精神头很足，与皇后说起从前军营种种，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下位坐着柳家夫妇，柳邱明和罗绮芬，二人穿着正式的宫装，怎么看怎么拘谨。
而柳雪宛的对面，则坐着一整排柳家的孩子们，柳邱明和罗绮芬的两个儿子、他们的女儿柳如玉。以及柳邱明弟弟的儿子和女儿们。
柳雪宛看着柳如玉手腕上透亮的翡翠镯子，她垂下眼睫，光秃秃的手臂上只有从前的伤疤。
“少吃些甜。”
楚栖同江梧坐在一起，他的用餐礼仪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柳雪宛形容不上来的老道，她悄悄同江梧一起侧头盯着，有样学样地从面前的瓷碟中取出两根菜。
那边江梧嚼了嚼，豆芽酿肉，他不太喜欢这种口感，而且他目前牙齿有些稀疏，简而言之，不小心塞到牙了。他心中同食欲搏斗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吃完再说，于是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去夹面前的梅子排骨。
他们这桌上的饭菜是被皇后特意指点过的，都是些稀奇古怪又合适小孩口味的饭菜，加上柳雪宛和那位表小姐本身年龄就不大，四个人吃的还挺开心。
柳雪宛正在帮楚栖夹一块鱼的鱼腹，毕竟两位孩子的嬷嬷早就被屏退了，柳雪宛得了江梓晴的指令，自然做的顺手。
丝竹声渐渐停了，柳雪宛对面右侧坐着的几位柳家的公子哥们开始轮流站起来给皇后表演助兴，她心中一紧，那块鱼有些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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