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错

一经提醒,叶芷筠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向闻霆问安。

她知晓侯府的规矩,不能先失了礼数。

便连忙低眉,郑重而轻盈地行礼:“侯爷……”

闻声,闻霆锋眉紧蹙,余光瞥了她一眼,便嫌恶地别开了目光。

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淑美佳人,而是一个肮脏下贱的晦气之物。

“……”

叶芷筠不经意对上了他这个冷漠的眼神,骤然浑身一震,用力捏紧了手心。

未竞之语,也全都被她咽入了腹中。

男人锐利的恨意,像数支寒冷刺骨的冰刃,扎穿了她温热跳动的心房。

酸涩的痛楚,泛过四肢百骸。

她赶紧垂了眸,难堪地咬住下唇,默默退开了去,避免眼泪无端夺眶而出。

婆母秦氏似乎也琢磨出两人的不对劲,挥挥手示意道:“去把老祖宗的早膳热热,再端过来。”

“是,儿媳这就去办。”

叶芷筠听了吩咐,便连忙端着膳食,疾步离去。

慌慌张张走至无人之地,叶芷筠才松了口气,无力扶住轻鸢,重重叹息。

“姑娘,你还好吗?”

“没事。”

叶芷筠缓缓摇头,合上眼眸,又轻声叮嘱。

“近来,出门交涉,务必小心一些。”

“嗯。”

轻鸢认真点头应下,知晓她在担忧什么,也愿意为她分担。

夜深了,冷风凄紧,吹打着窗纸,似沉沉兽吼。

叶芷筠核完账簿,疲惫回房后,为今早之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想起多年前因冲喜之事,她提心吊胆嫁入侯府。

新婚夜祇峣侯看她的眼神,也是如此嫌恶,只是比今日更多了份出离的愤怒。

凝思间,一道挺括身影,昂然进来。

闻霆一眼就望见烛光下,坐在窗边走神的叶芷筠,心中更是不悦,低低咳嗽了两声。

叶芷筠当即回神,看见男人俊逸的脸庞,顿时惊讶万分,又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怠慢,便忙上前服侍。

“侯,侯爷……”

她太紧张了,也有些害怕,话音都发着颤。

“过来伺候。”

闻霆语气平静,因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声音里带着几分乏累。

一进来,遂堂而皇之地坐下喝茶。

叶芷筠见他靴上泥壤堆积,衣衫灰蒙,便知晓他返京之后,定然不止看望祖母一事,多是对付官场应酬去了。

忙了一天,应当也没心情刁难她。

心下鼓起勇气,她唤人打来热水,亲手端放在男人脚下,又挽起衣袖,为他脱鞋浣洗。

“……”

闻霆一言未发,低眉看着她轻柔细心的动作。

温热的水,舒缓了周身的疲乏。

他不能否认,叶芷筠在这些方面,确实恭顺贤惠,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这样皎洁美好的女子,她骨子里却是肮脏下贱。

婚前失贞,未婚先孕,关键是她还敢大着胆子,坦然地嫁入侯府,收下那高昂的聘礼。

闻霆悠悠忆起昔日种种往事,不免火气陡升。

偏偏那时候父亲重疾在身,为了让母亲安心,也为顾全侯府的名声,他只能含恨戴上这顶绿帽。

仅仅是失去贞洁的女人,他倒是不会这般唾弃。

若有苦衷,反倒值得同情。

但是叶芷筠不仅这么明目张胆地水性杨花,还厚颜无耻地骗婚骗财。

早有身孕,却贪恋荣华富贵,不肯坦白,也不愿拒婚。

当初她借着老侯爷尚且病重的时刻,赌他不敢声张,苦苦哀求于他,最终便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想到被人算计的往事,闻霆看着眼前低眉顺眼为他洗脚的女人,顿时怒上心头,狠狠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

“呃……”

叶芷筠不过一羸弱女子,怎扛得住他那蛮横的力道。

她伏在地上,疼得抽气。

闻霆见不惯她做作的模样,仍不解恨,遂又将眼前的洗脚水彻底踢翻。

叶芷筠躲闪不及,被水浇透了身子。

“嗯……”

她微吟一声,又吃力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脊背挺得笔直,无辜地望向闻霆,不知自己又怎么惹他生气了。

她的衣衫都被水浸湿了,柔美的曲线被贴身的衣物勾勒得无比清晰,随呼吸轻轻起伏。

眼神里无声的质问,更令闻霆不爽。

不知道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究竟何来的底气?

“哼。”

闻霆不屑冷嗤一声,别开脸去,语气倨傲。

“叶氏,本侯此次回来,除了探病一事,便是为了与你和离。”

“此事,你可还记得?”

本来,与她约定父亲离世之后,只要孝期一出,便作和离。

但没有想到,也不知是那冲喜真的起了作用,还是老侯爷命不该绝。

本已经回天乏术的他,在侯府张办喜事之后,竟逐渐好了起来。

之后,加上孙子出世,老爷子心情大好,又多活了两年才欣慰长眠。

再有边疆战事吃紧,闻霆一去便是数年。

才使得二人和离之事一拖再拖。

叶芷筠何尝不想早早离去,但无奈身为过错一方,她没有主动的权力。

今夜,闻霆忽然提起此事,也算让她心里有了一个盼头。

心中小小松了口气。若能一拍两散,倒也好。

她的脂粉小店之还需要攒一笔周转资金,挺过这次难关,她便可带着儿子坦然离开了。

“嗯。”

想到自由二字,叶芷筠按捺窃喜,轻轻点头。

闻霆又道:“那等祖母病愈之后,我们择日向他们坦诚,再拟和离书。”

他想,不写休书已经是给这弱小女子最后的体面了。

“好。一切都听侯爷安排。”

岂料她同意得很干脆,乖巧温顺得令人错愕。

要知道,和离不单单是赶她出府,更会让她身败名裂,在京城可谓寸步难行。

“你……”

她如此识相,反倒让闻霆有些不适应。

复又莫名加了几句威胁的话:“你不要指望和离后还能从侯府捞走什么……”

原来他还是这样看她的人品。

叶芷筠脸色微凝,迟缓摇头:“妾身没有这样想。”

“最好是。”

不然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闻霆想不透她的居心,反倒把自己弄得烦躁。

他冷着脸转身出门,径直回了书房。

“恭送侯爷。”

叶芷筠目光一黯,倒也不曾怨怼他的刁难与薄情。

毕竟是自己负人在先,千错万错,不该骗婚。

今日的种种苦果,再苦再涩,也是她咎由自取。

有时候,她也会难过,会在寂寥无人的深夜,独自对天哭诉生平遭受的种种不公。

曾经名盛江南的闺英闱秀,清冷出尘的姑苏云仙,如今在这逼仄的四角天空,遭人嫌弃憎恶。

是何等荒诞的现实?

昔日父母健在,家境优渥,虽比不得王公贵族权势滔天,但一家人也是幸福美满,岁月静好。

及笄之后,追求她的公子俊生,不胜枚举,前来说亲的媒人,曾一度将门槛踏断。

那时她醉心研究调香,无意情爱,对爹娘撒撒娇,就不用愁心这些烦恼。

而现在的她微不足道,只想无人注目,悄悄隐入尘埃。

半月后,凛冬虽过,但仍是春寒料峭。

老太太的病情有所好转,后续只须调养得当,身子骨便还能如以往那般硬朗。

此等喜事,阖府欣悦。

多日衣不解带,侍疾床前的秦氏也算松了口气。

没过几天,秦氏便寻来叶芷筠,准备吩咐她酌办一场家宴,宴请之前来侯府探疾的宾客,以示感激。

叶芷筠听完她的要求,颇感棘手。

虽然自她接手家中账本以来,这些差事,秦氏都放心让她处理了。

但今日婆母应允的预算,着实太少,不够如此铺张的。

沉吟片刻,她面露难色道:“婆婆,既是要大办盛宴,那需要打点的地方可不少,你看,是否可以多支些银两准备呢?”

“嗯?”

秦氏徐徐抿了口热茶,精明的目光唰地瞪向她。

“适才便与你说过了,宴会不必奢侈,简朴庄重些即可,何须太过挥霍呢?”

她严厉的口吻带着训斥的意味。

说得万分轻巧,却教张办此事的人为难无比。

“……”

叶芷筠默默听着,倒也不敢反驳什么。

秦氏瞧她神色沉稳,便收敛疾言,又向她叫苦了几句。

“你素来聪慧,这点小事,应当能妥善办好才是。”

软硬兼施,令她无路可退。

叶芷筠抿唇沉吟,淡淡应下:“好,儿媳谨遵婆母教诲,这便下去操办。”

“嗯。你去吧。”

秦氏见她如此乖顺,甚感心满意足,懒懒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人离开,一旁的心腹丫鬟才不解询问:“老夫人,你唤少夫人过来,不是要问罪她在外偷揽私活的事情吗?怎么还放心将账本交给她打理呢?”

秦氏皱眉道:“日前也只是风闻她有此想法,但又没有证据,怎好定她的罪?”

“这次故意缩减经费,叫她设法弥补开支,本就是一场试探。”

“若她动用了侯府私账,这次可得连本带利地吐出来,否则,我可不会轻饶了她。”

心腹丫鬟听得连连点头。

秦氏悠悠叹气:“哎,小门小户的女儿便是如此眼界窄小,都贵为侯府夫人了,又何必自轻自贱,学做什么抛头露面的生意人?”

之前,虽察觉叶芷筠记账手笔,井井有条,分外清楚,令她放心,但自那日听闻她欲开店的消息后,秦氏心里便不由敲响了警钟。

……

深夜时分,屋中灯火仍是烁亮。

伏案灯下的叶芷筠,为宴会一事感到分外头疼。

纵然自幼便知如何精打细算,节省成本。但巧妇终究难为无米之炊。

婆母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剩余的开支成了棘手难题。

她也多疑想过,是否自己的行动走漏过什么风声?

让秦氏心生猜忌,所以故意刁难?

不然一向通情达理的婆母,因何突然对她态度冷淡?

叶芷筠思来想去,要使此次宴会圆满完成,让婆母对她释疑,怕是只能动用自己那笔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房租了。

只是那样,店铺购置一事又要拖延。

那铺子地段繁华,不可多得,一旦松口,很快就会被人买走的。

眼看闻霆与她和离在即,若是计划出了岔子,她们踏出侯府的第一道难关,便是为生计忧愁了。

那时不仅帮不了好友科举入仕,自己更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

彼此沉冤不得洗,叫这肩上风雪又再盛多少年?

想着,她搁下手中刺绣,陷入悲痛的迷惘。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有力的敲门声。

她正烦躁,不耐回应:“谁?”

“……”

屋外的人忽然噤声,半晌,又沉沉道,“先开门。”

“嗯?”

他怎会来?

听见闻霆的声音,叶芷筠顿时警醒,手忙脚乱地去抽门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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