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竹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槛来到家里那间客堂。
客堂门大开着,恐是丫鬟们来不及布置,只匆匆忙忙挂了几块白布,燃了几根蜡烛。
一尊灵柩被放置在屋内正中央,她的母亲罗兰茹身体弯成一团,跪趴在蒲团上泣不成声。
压抑的哭喊声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寒夜里瘆人得很,沈白竹浑身都僵硬了,她一步一顿地来到母亲身侧,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肩。
但是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
冷到手指没有知觉,像是几根板直的木棍装在上面。
沈白竹硬是感觉不出来手下母亲肩头的温度。
没有人知道裴初话里的真实性,就像衙门的人根本不愿相信沈白竹口中沈良书房里的账本。
比裴初说得要迟了些,当晚衙门的人才来,动作倒也干脆,提了几大箱银元走得也利索,没有为难家中的女眷。
只是走之前把书房的账本也拿走了,说是要整理证据存档归案。
沈白竹扶着母亲冷笑地看着他们。
待衙门人走之后,罗兰茹勉强打起一丝精神,哭够了也流不出泪的一双满是通红的眼看向自己的女儿,道:"白竹,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你爹的后事办了吧。"
沈良虽然平日里做生意结交了不少江湖义士,但正值冬季,车马信件传递得慢,路上行走也不方便,各位有交情的义士大多遍布天南海北,所以到了沈良下葬那天,到场的只有寥寥数人。
那天又是下大雪,漫天飘舞的雪花飞扬得厉害,呼啸而过的白色碎花瞬间便地把撒在地上的白纸掩盖。
罗兰茹搂着沈白竹坐在送行的车上,两人披着白布头巾,哭得无声。
沈良一辈子从商,早年同父亲意见不合意气用事后导致半生没能再见一面,罗兰茹命人快马加鞭送去的信件也只能在两个月后收到。
彼时沈家已经没落。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拿去当了吧。”罗兰茹从床底下翻出一箱首饰匣子,旁边坐着个识字的丫鬟。
罗兰茹说一样,她就记一样。
“当回来的钱,给大家都分一分,分完就收拾东西走吧。”
丫鬟握笔姿势一顿,张慌失措地抬头看向罗兰茹,下一刻就要起身弯腰。
罗兰茹摆摆手,丫鬟动作停在原地。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望着桌上的镜子,缓缓抬手去抚摸眼角不知何时长出的细纹。
虽跟着沈良长年在外奔波,可她一向爱美,每月的月给都要拿出大半买女人专用的脂膏,年近四十的她皮肤还如三十出头般滑嫩。
只是近些日子她什么也不愿去做,整日依靠在床榻出神,无心打理,神色便也一日不如一日。
“卖身契晓云那丫头在清点,等清点完了你们就能离开了,从今往后谁也不是沈家的家仆,我也不是什么沈夫人,不必再行礼。”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罗兰茹下意识眯了眯眼,打了个冷战。
丫鬟见状起身就要关窗,忽地听见外头一阵吵闹声。
“沈白竹在哪?!不会是偷偷躲在房间里哭吧?!哈哈哈哈哈!”
罗兰茹皱眉,撑着桌面站起身,“怎么回事?”
林子皓颇为嚣张地站在沈家的前院,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侍从,张牙舞爪,大喊:“沈白竹去哪了?!叫沈白竹给我出来?!!”
沈家的管家闻声赶了过去,“你找沈小姐有何事?”
林子皓斜睨那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管家一眼,“我找沈白竹,哪来的死老头?!”
管家闻言也不恼,态度依旧平和,道:“林公子,我家小姐暂时不在府上。”
“那就将她请过来!!”
林子皓扫了一眼在场的小厮丫鬟们,全都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里,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这尊魔煞。
“不知道林小公子找我们家白竹有何贵干?”
罗兰茹披了件深紫色的厚氅从房间里出来,稳稳地停在离林子皓三尺远,语气平和但用词狠厉,“林千帆没教过你礼义廉耻男女有别吗?”
“你一后院女人竟敢直呼皇亲国戚的大名?!”林子皓微眯起眼,一脸恶狠狠地冲罗兰茹吼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罗兰茹在心里哼嗤,面色不改,“圣上仁厚,早已废除一切迂腐不合理的律法,不然我丈夫身死,我也便不会好端端站在林公子面前同你讲话了。”
“你——”林子皓被猛地一噎,气急败坏地指着罗兰茹。
“娘?”
沈白竹顶着留有半边书印的脸匆匆赶来,还是晓云来给她报的信,说是有人来府上作乱,指名道姓非要见她。
沈家账本随被搜刮一空,但好在沈良生前所做的笔记都还在,为了处理沈良留在别院的一屋新品种的茶,沈白竹想要从新学起,连同账本和卖茶。
只是昨晚在书房看得太晚,一没留神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白竹。”罗兰茹一下抓过沈白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
沈白竹抬眼去看对面的人,是林子皓。
父亲生意对家林千帆的小儿子,此人极其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仗着父亲背后的权贵势力没少作威作福。
前些日子沈白竹从他手底下救跑一个被他看上强行掳走的姑娘,两人犯了冲。
沈白竹扫过几眼林子皓身后的侍从,个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估计沈家全部家丁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们。
“所以呢?见到我了,有什么事吗?”沈白竹冲罗兰茹使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上前一步,丝毫不惧地盯着林子皓。
林子皓上下打量了沈白竹一番,忍不住啧啧两声,眼里透着精光。
“沈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的美貌,不如好声求我两句,我也许会考虑考虑收了你……”
沈白竹皱了皱眉,一股恶心堵在胸口,不过她没有发作。
“你——你欺人太甚!!”
罗兰茹怎能看下去有男人在她面前欺辱自己的女儿,要不是沈白竹死死拽着,她都要上前揪着林子皓打。
沈白竹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本姑娘向来好看,不用从你这张臭嘴里说也知道。”
林子皓轻哼一声,道:“我听我爹说沈良生前留下了一批新品种的茶叶,还挺值钱,不过如今沈良死了,你们母女俩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让我们林家拿去,也好物尽其用。”
“听说??”沈白竹忽然笑起来,“好一个听说,我家财产已如数充公,你想找茶,找错地方了吧?”
“充公不过是一些银两,茶叶又没人拿。”
“你怎么知道充公的是银两?又如何知道茶叶没有充公?!”
沈白竹盯着林子皓的眼神变了变。
林子皓表情也微变,神色带了些慌张,但好在脱口而出的话并不难解释,“我姐现下成了当今贵妃,我爹成了国丈,自然少不了旁人来巴结,衙门的主簿前几日来,我听说的。”
话说完他又反应过来,恼怒败坏道:“我凭什么要向你解释?!快说!那批茶叶现在到底在哪?”
沈白竹继续否认:“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不说我就亲自动手搜!”林子皓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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