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达是被一种奇异的香味唤醒的，从黑暗中醒过来，他恍惚了几秒，有些错乱地以为自己是从百年前第一次登陆被鱼吞下去之后的苏醒。
对于之后发生的一切——被脸上眼珠子滴溜溜转的老鼠吓到，开枪烧了星主最爱宠物的一撮毛，然后被揍到五级重伤，全部，他都有着深刻且难以忘怀的印象。
所以他浑身绷紧，控制着自己训练出来的拔枪反射，瞪眼躺尸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是因为达到精神极限才晕过去的。
他松了口气，第无数次对不用和这个星球作对感到了庆幸。
“星主交代你们醒后吃完这些鱼。既然你已经醒了，你的手下就自己照顾好。我先离开了。”957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向达迅速起身，行了一礼，“感谢阁下，请转达星主，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957……行吧。他也不是很理解，星主为什么会让这群人如此敬畏。
等957阁下离开，向达还是有点没回过神，下意识走向他刚刚指给的方向。
等看到的东西真正被他理解进脑子以后，他脸部抽搐了一下。
他面前是个巨大的脚手架，眼熟着呢。
是他们在这儿建筑工事的时候搭的。
架子上下有五层，每层都摆了鱼，排列的很整齐。有头有尾的，都是尾巴朝西，头朝东，每个鱼头都耷拉着，翻着死不瞑目的鱼眼看着向达。
虽然非常整齐，但每份鱼肉又都是不一样的姿态。
就打个比方，最下面一层，从左到右第一份，那鱼肉被烤的黢黑。
虽然鱼鳞刮得很干净，内脏也都处理了，但是依旧不耽误它可怕的卖相。
向达敢说自己手底下最不会烧饭的兵都能处理得比这个好。
紧跟着的第二份鱼就是另外一种状态了，它几乎完整了保存了自己刚被处理完的状态，向达甚至可以看见那鱼腹边缘洇出的些微血迹。
看那样子，就像是被火过了一下，向达猜测那鱼可能都没感觉到热。
虽说每份鱼肉的状态都不一样，但是规律还是非常明显的。
从下到上，从左到右，每份的料理层次和水准是逐递增的。
在第三层架子上的烤鱼，鱼肉已经呈现出了近乎优秀的食用状态。
也以此为结点，施工者终于开始给他的作品上调味料了。
可喜可贺！
是的，架子上五十多具鱼尸见证了一个人烤鱼的技术从生疏到熟练最后甄至化境的进步全过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励志了。
就是不知道那些死掉的鱼是个什么想法，以及即将要食用它们的士兵们会怎么想。
目前除了他还没有昏迷中的士兵醒过来，向达看着最上面一层最右边的那份鱼肉。
烤的非常的漂亮，边缘焦黄，散发着霸道的香气。
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香气就是这个。
他沉默看着它，那被撇成两片当摆盘的鱼头也看着他。
957阁下是最强大的管家AI，要知道哪怕是最低级的管家AI资料库里也是有起码十道以上的菜谱的。
就算不好吃，也不会太难吃。
所以他不相信阁下不会烤鱼。
且事实也就在他面前，阁下是可以烤出完美品质的烤鱼的。
那么，这份鱼之前的鱼们，是为了向他们传达什么信息吗？
在利用捕鱼侧面敲打他们的不思进取后，让他们吃完这些烤鱼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陷入了沉思。
·
沼泽深林。
“哦哦，那些个小家伙已经醒了吗？”白泽道。
“是的，我已经按照你的指令，为他们准备了烤鱼。”957依旧穿着他的仿生人衣服，他开始觉得这身衣服没有他想的那么没用了。
“砰——”
“哦哦，真不错……”白泽的声音由近迅速拉远。
957仰头看着裹着仓鼠球激射到100米往上高空的白泽，“星主，您坚持让我不要屈服于自己已经被烙印上的知识，称自行探索和学习才是对的成长道路。”
“…”白泽“咻”地加速坠落，咕噜噜滚出了老远，“当然！”
“我今天做了个实验。我摒弃了自己的内部资料，选择用最拙劣的实验手段进行烤鱼菜谱的‘学习’，结果最优解依旧是我系统内已经告诉我的数据。您不觉得这是人类所称的多此一举吗？”957平静地叙述。
白泽觉得自己有点晕，不是因为满地滚的，是被小台子绕晕的。他哼了半天，没能给出个结论。
小台子跟他以往接触过的所有初生灵都不一样。
灵存在于人们的念想之中，信念越强，灵成型就越快。当祂第一次能被肉眼所见时，那就是祂准确的诞生时刻。
而自此，祂就是寄宿于人们的思想，却又有着独立生命的存在了。
他们姿态万千，存在方式各有其道，没有重样的。
比如月兔，比如金蟾，他们拥有特殊的能力，其他就和普通的动物差不多，自顾自地繁衍生息，只是寿命稍长，智力更高而已。连他自己都是。
也比如孟姜泪，月老培植出的尚未有名字的粉花，或者是忘川河，三生石，彼岸花，扶桑树，活也不活，是生物却也不完全是。
哪怕就在这当中，小台子依旧是非常特殊的。
鸿蒙之初到现在，没有哪个灵是在诞生前就有肉眼可见的形状的，也没有哪个灵刚诞生就有成熟的性格和知识体系，能把白泽堵的不知道怎么反驳的。
当然，原因可能也有白泽在灵物中并不是什么善智的存在。但总的来说，怎么都不该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叭叭叭叭得就把他说没了吧。
白泽私心觉得这大概就是星际时代的变异吧……就跟现在人都不完全是人一个道理。是有点儿什么缺陷在的。
957坚持他这顶多叫智能进化，但白泽坚持他这就是有灵了。
他们也谁都不能说服谁。
之前的几十年不行，这会儿自然也是不行的。
957也没坚持，话锋转过，“星主，您称他们为小家伙。是因为您人型的样子相比于他们是有些幼小，所以刻意反向强调的吗？”
白泽……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
白泽终于停止了滚动，因为仓鼠球的自动姿势矫正，从歪七扭八，变成了四肢大敞，微微向前匍匐的悬空状态。
957开着悬浮车转到他面前，下车，检测仓鼠球的损伤情况并对接记录下的白泽在‘项目体验’过程中的各项生理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丝毫变化。
“小台啊，你觉得咱这个仓鼠球金蟾投币挑战游戏怎么样？刺激吗？会不会有人喜欢呢？有没有可行性？”白泽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
“星主，项目名字太长了。”
“哦。”
“您的资料不具备参考性。”957道，他搜索了下资料，“目前星际公认最刺激的游戏项目是黑洞脱逃，致死率30％。”
白泽：“吖，那这个项目还是很有搞头的嘛——我们可不致死。”
957看了他一眼，“就营销学理论来说，这个项目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刺激，对于追求刺激的人来说又过于平淡，总的来说，没有任何卖点。”
白泽抱头……蟾啊，我对不起你！
“……但，根据您的要求，我必须毫无保留地提供自己的建议，即使其根本没有任何实践基础作为参照。您称之为表达想法。”957道。
白泽，这话好像是他说的，但又好陌生，不像他自己的嘴能吐出来的诶……
“我觉得这个项目可以对向舰长他们进行推广。”
“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显然在这个星球上开始进行极限训练了。也许，可以将这个项目作为一项训练方式对他们进行推广。”957道。
“可我们不是度假星吗？”白泽迷惑了。
“度假星对所有人都开放。就资料统计来看，不是所有生命体都会将度假视做吃喝玩乐。提升自己对他们来说也可以是一种度假，况且这个项目本质其实是一种游戏。”957顿了顿，继续，“退一步说，这个星球上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成为度假地点的。其实可以尝试多种项目。”
“你说的有道理。”白泽钻出仓鼠球，“走，我们去请小家伙们先给我们试试水。”
他们到岸边的时候，向达正背对着他们盯着自己的兵。
“吃！每一口都必须吃下去！士兵，这就是你水平的证明！难吃吗？”
“呜呜呜——”
“回答我！”
“报告长官，难吃！！”
“好！记住这屈辱的味道！下次还想尝试这个味道吗？！”
“报告长官！再也不想了！！”
“很好！”
他欣慰地看着重新低头继续面色痛苦地啃鱼肉的人，察觉到身后有人，他警惕回头，就对上了表情奇怪的白泽。
他双眼一亮，快步走到他们的面前，双腿合并，手平举到胸前，行了一礼，“星主，阁下！幸不辱命！最后一名士兵也已经脱离昏迷状态，开始了进食！”
白泽打量这四百多个人，有一部分就地休息，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还在进食的一部分人。有一部分人吃的比较心平气和，时不时还看向最显眼的那批——面目有些许扭曲，脸上带着羞愤，大口大口吃鱼的。
白泽看向身边的957，目光迷茫。
957……“我做了个实验。”
“感谢阁下！”向达深吸口气，“我已经按照阁下的意思，以他们清醒的时长作为依据，分别让他们进食不同品质的餐食了！我想，这会成为他们人生中最重大的转折！”
957……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按照他的意思，但是，“你非常聪明。”他是把鱼肉均分成了四百人的量，但在实验完成前，他不小心忽略了人类关于食物味道的追求。所以，很大可能他们会争抢口味中上的，但是那些失败品就会被抛弃掉。
而向达选择的处理方法不仅保证了每份食物都不被浪费，还能侧面作为一次极限训练的奖罚体制。
向达脸色有些红，索性他的肤色和大胡子成了他最好的遮蔽，“是阁下引导的好！”
他看向白泽，“也感谢星主阁下慷慨无私的馈赠。”他弯腰，深鞠一躬。
联盟内自然食材稀缺，昂贵异常。虽然奇异星上到处都有着天然的植物，但是没有星主的允许，他们是不敢采集的。今天居然有幸尝到了这么优秀的食材，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不仅如此，星主还如此意味深长地教育了他们一场，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点拨！星主是有大智慧的人！
白泽微笑，藏起眼底深处那无限的茫然，“不用谢。”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和你的手下们帮我一个忙。”
向达目光坚定，“在不违背星际公约和类人联盟法律的前提下，我们万死不辞！”
白泽：“…嗯，应该不会。”嘛，结果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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