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月昙难得得了些空闲。
往日在山庄内,夜间她需要加紧修炼压制怨气,白日隐匿在昙花间,也需要不断复习自己的医理知识。
放生阵后,怨气散去,山庄的形势明显缓和不少。她也得以喘息,可以静下心来寻找线索。
慕容锦书房内,月昙端坐在古木椅上,身前的书案上摆放着那本残缺的《奇异志》。
仲夏的夜风穿透窗户,撩倒烛台上的火苗,却难以抚平月昙眉间的愁绪。
四下昏暗,下弦月不知何时已挂在天际。
月昙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无力地合上书页。书中没有任何鬼魂修炼之法,也没有结界的线索。
距离七月只剩下短短月余,疯道士这一关,他们还需严阵以待。
一缕独特的白光飘进房中,慕容月昙摊开掌心,仍由其落在上面。白光凝成昙花状,将院中发生之事如实告知。
她站起身来,疾步朝着外院走去。
本以为是普通的过路人,却不想是秦富贵与陈道长再次来了山庄。
月昙将人拦在了外院,柔声问道:“秦公子,陈道长,二位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事?”
秦富贵略显尴尬地笑着回应:“慕容姑娘,我...我想在山庄借宿一宿。”
月昙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身前的二人。且不说秦富贵家境殷实,就单单说陈道长身为修道之人,就段不想与他们鬼魂为伍。
她微微一笑,上前两步,缩短了与二人之间的距离:“二位此番前来,定非无事,不妨直言。”
“真的只是借宿。”秦富贵干脆而急切的回答,“姑娘放心,我们绝不干扰大家。”
月昙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陈青玄身上,只见其面色如常,并未开口阻止。
她一时心软,也就真的答应了二人借宿之事。
山庄覆灭的前两年,他们的鬼气不足,无法触碰山庄内的物件,导致四下破败。后来倒是维护了一番,不过依旧被侵蚀得厉害。
月昙在主院内,给他们找了间能住人的地儿。
“山庄不比益州城内,夜间寒凉。我去帮二位找个火盆,还得劳烦二位自行在院中找些干柴。”
秦富贵连忙回道:“我们自己来就成,哪能劳烦姑娘。”
月昙没有理会秦富贵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这房间不算大,左右两边的屏风后是两张床榻,上面并没有被褥。这房间应当是客房。
秦富贵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借宿,他歪头看向身旁沉默的陈青玄,试图用轻松的口吻打破沉闷的气氛:“看来我与这慕容山庄,真是缘分不浅。陈道长,今夜怕是要委屈你与我一起在这山庄中留宿了。”
陈青玄面无表情,语气里却有一丝难得的温和:“无妨。”
秦富贵心中暗自感激。陈青玄外表冷漠,实则心怀善意,他倒是觉得其人可交。
至于借宿缘由,还得从昨日黎明时分他们回到成阳伯府说起。
***
清晨,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没有阳光穿透云层,整个成阳伯府被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显得格外沉闷。
秦富贵与陈青玄匆匆归来,府内仆人见状,忙不迭地上前迎接,却被秦富贵挥手散去。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直奔元宝而去。
“父亲是否还在府中?”秦富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却也难掩倦怠。
元宝低头,恭敬回答:“回少爷,大人一早便出了门,尚未归来。”
他是秦富贵的“眼线”,专盯秦晟是否出府。
秦富贵得知父亲不在,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忧虑,最终只能先与陈青玄各自回房梳洗歇息。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尽是山庄的阴霾和父亲的严肃面孔。当他再次睁开眼,已是午后时分。
元宝急匆匆的脚步声将他从梦境中叫醒:“少爷,大人回府了。”
秦富贵起身穿好衣服,脚步匆忙地走出房门。
书房内。
秦晟背对着门,正凝视着一幅山水画沉思,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醒了?过来坐。”语气中有着些许怒意。
“爹。”秦富贵的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秦晟率先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地扫过秦富贵:“昨日送达之后,为何不直接回家?”
“我……原本是想的。”秦富贵试图隐藏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想想最终还是决定坦诚,“但那地契太过重要,不宜随意放置,索性儿子便托付给可信之人。只是,他们说不再需要,就又让儿子给带回来了。”
说着,他从腰间的须弥袋中掏出地契,轻放在桌上,纸张与桌面接触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秦晟的眉头紧锁,桌上的地契让他神情凝重:“真的是他们让你带回来的?”
“千真万确,儿子不敢撒谎,此事陈道长可作证。”秦富贵立在桌旁,严肃地回答。
秦晟眉头不展反而更加紧拧。他看着桌上的地契,好半晌后才沉声道:“慕容山庄之事就此作罢,往后,你不可再插手,也不准再去那处。”
“但是……”秦富贵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山庄之事疑点太多,况且满门皆遭横祸,实在令人心悸。”
秦晟脸色顿时阴沉,话语中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威严:“慕容山庄的悲剧已成过往,非你我能干预,你只需专心学业,莫要多管闲事。”
怎么就是多管闲事?
秦富贵可以非常肯定,自家与慕容氏的关系绝非泛泛之交。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爹,为何孩儿每次提到慕容山庄,您总是回避?”
“我与慕容月昙是否真的有过婚约,为何我对此事毫无印象?为何府内的人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就算,就算两家只是生意往来,可慕容家出了此等大事,爹爹却不闻不问,这是何道理?这可不是爹爹为人处事的风格。”
秦富贵满脸正色的望向秦晟的双眼,“这灭门案与我们秦家,或者说与我,是否有关?”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秦富贵与秦晟视线交织成无声的电闪雷鸣。
“糊涂!”
秦晟猛地一拍身侧的小桌,“嘭”的一声,震得茶具晃动,“看看你自己,为了些虚无缥缈的记忆,竟质疑至亲!当真是鬼迷心窍。”
秦富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确是不妥,他急忙躬身解释:“孩儿...”
“休得多言,给我在家好好反思,哪都不许去!”秦晟怒意十足,他起身毫不犹豫出了门。
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秦富贵不明白,为何冷静自持的父亲对慕容山庄之事反应如此激烈。
他想知晓真相的决心更甚。
秦晟说到做到,秦富贵院中的守卫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为了仿制他私自外出,连上茅房,也有元宝随行。
翌日,晨光铺满院中的每个角落。
秦富贵练完剑法后,无精打采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桌上明晃晃的金条在日光下,越发勾人心弦。
元宝苦哈哈道:“少爷,小的实在不敢放您出府呀,要是您又跑去那山庄,小的就是有命拿这金条,也没命花呀。”
秦富贵一直慢条斯理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元宝看着他手中的长剑,又瞟了眼桌上的金条,顿感前途一片昏暗。
死在老爷手里或者死在少爷手里,他真的就只能二选一了吗?
幸好,在他犹豫时便看见钱九九领着丫鬟前来。
钱九九一眼就看见了榕树下闷闷不乐的秦富贵。
待她走进,秦富贵已经收起了佩剑和金条,恭敬地给她见礼。
钱九九见他臭着脸,打趣道:“哎呀,自上次你被禁足之后,很久没见你这么愁眉苦脸了。说说看,你们父子俩到底有啥解不开的结,非得闹到这个地步?”
秦富贵本来已经不想提这事,他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囫囵道:“娘,您知道还问。您还是不是来当说客的?”
以往每次与秦晟发生争执,秦晟总会给他买几两银子一盒的八宝香酥糕,他有的吃,也从未在心中记气。
咽下嘴里的糕点,秦富贵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诉苦道:“娘,不是我不想好好沟通,您看看爹那个态度,一提慕容山庄他就跳脚。”
“山庄都没了,富贵儿啊,你咋就抓着这事儿不放呢?”钱九九拎起桌上的茶壶,给秦富贵的茶盏里添上温热的茶水。
“谢谢娘!”秦富贵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我其实不是想纠结这事儿,只是心疼那山庄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更怜悯那些无辜的灵魂,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钱九九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严肃了些:“别胡说。怎么,现在连鬼魂投胎的事你都知道?你那些小把戏,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
秦富贵一脸恳切:“娘,我真没瞎说,他们现在都还被困在山庄内呢。慕容月昙、她二婶、她小妹,还有好多亡灵。陈道长都知道这事儿。”
钱九九听到这些人时,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茶水险些洒出,她惊愕地问:“你说谁?慕容月昙、她二婶、小妹?”
她慌忙放下茶盏,伸手摸了摸秦富贵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秦富贵轻轻拨开钱九九的手,认真道:“娘,我真没说谎。您就告诉我吧,咱们家和慕容家到底有啥渊源?为啥我老梦见慕容月昙?”
钱九九眼神闪烁不定,含糊其辞道:“哪有什么渊源,不过是认识罢了。”
“你爹既然禁你的足,你也就在这院中安分待着。我先去看看厨房的汤。”
秦家的汤何时还得由母亲亲自过问?这明显的托词秦富贵哪儿能不知。
他只是不明白,怎么一提起慕容家,父母就总是遮遮掩掩。
秦富贵带着元宝,正大光明地跟在钱九九的身后,看着她进了秦晟书房,而后,两人又急匆匆地去了陈青玄住的小院。
等二老一走,秦富贵立刻溜了进去。陈青玄正在收拾桌上的茶具。
秦富贵单刀直入地问:“陈道长,刚刚爹娘来,可是为了慕容山庄的事?”
陈青玄头都没抬,继续着手中的活计:“秦大人与秦夫人就是来问问,你是不是被鬼魂缠上了。”
“你咋回答的?”秦富贵忍不住抢过他手里的活。
陈青玄直起身子,悠悠道:“还能如何说?自然是告诉他们,你一切安好,并未被任何鬼魂侵扰。”
秦富贵心中虽有疑虑,但面上却故作轻松:“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深知,以母亲的性格,若只是单纯确认他的安危,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他更加确信,关于慕容山庄之事,家里一定知道些什么。这背后的牵扯,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夜幕降临,他想要得知真相的心情如同野草般疯长,无法遏制。
他再次找到了陈青玄,“我们再去慕容山庄一趟,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
陈青玄看着他,眼中虽无波澜,却也点头答应。
夜幕低垂,两人悄悄向府墙摸去。翻过墙头,落地无声,他们在夜色掩护下迅速前行,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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