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暗而又闷热潮湿,几乎与世隔绝的牢房中,时光仿佛被厚重的石壁吞噬,让人无法辨清,外界是晨曦初露还是夜幕低垂。
若非清闲道人那例行公事般的提醒,秦富贵三人在修炼中,恐怕早已忘却时间流转。
两日了。
秦富贵那双因不满而瞪大的双眼,紧盯着那些送餐的村民。
可村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眼中是不屑与冷漠,二人手上的动作粗鲁,导致本就寒酸的饭菜被随意倾倒在地。汤渍扩散开来,只能看到零星的几粒米和菜叶。
即便这般,他们也只是轻蔑的扫了一眼,那姿态,是对他们这些被囚禁的饥饿者,最大的嘲讽。
“嘿,你们这伙食,是给人准备的吗?”秦富贵忿忿不平地指着地上的残羹冷炙,质问道。
那两人不屑地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扔下一句“爱吃不吃,饿死活该”。
秦富贵在原地气得直跳脚。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告诉你们,小爷我可不是好惹的。有胆子放我出去,小爷跟你们好好比划比划,看小爷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却换不来任何回应。
激将法无用。
又过了许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人身披黑色长袍,头戴大斗笠,手上的烛光昏黄。
他走路时一瘸一拐,显得并不利索。
牢中的囚犯们大多对此无动于衷,唯有秦富贵三人,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吸引。
那人缓缓走到他们牢门前,站立,他从腰间摸出一块尖石,狠狠朝铁锁砸去。
“嘭,嘭,嘭。”
铁锁落下,铁链也被那人取下。
牢门打开了。
四下哄闹声咋起,他们叫喊着放他们出去。
那人根本不搭话,他靠着门框蹲下身子,艰难地伸长不便的腿抵住门框的另一边,刻意沙哑着嗓子说道:“各位公子姑娘,还请速速离开此地。”
尽管经过刻意伪装,但房中三人还是瞬间认出了这位“救星”——正是他们不久前救下的陈富贵。
秦富贵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质问道:“你还有脸来?别以为我们救了你我就不打你。”
陈青玄快一步站到秦富贵与陈大的中间,他倒不是怕秦富贵动手打人,而是担心陈大另有企图。
秦富贵剜了一眼双腿颤抖的陈大,没好气道:“你们两兄弟这是唱的什么双簧?呵,弟弟把我们送牢房,哥哥假好心来救。怎么,耍着我们玩儿呢?”
陈大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他们恐怕会不信自己,想到自家弟弟做的那些糊涂事,他自觉没脸再面对眼前的三人,可如今事态紧迫,他不得不再次开口:“各位,快跟我走吧,我以性命担保,我绝无恶意。”
那些原本呼喊着,让陈大帮忙砸开铁链的人,在此刻都放低了声音,他们也不禁怀疑起陈大的用意。
秦富贵吼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再相信你然后再被你们耍吗?”
他直接坐到地上,也不跟陈大再啰嗦。倒不是秦富贵真的要跟陈大闹,只是陈二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叫他在随意相信陈大,他做不到。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慕容月昙拉起秦富贵,“陈大,不是我们不想跟你走,只是你们兄弟二人这般动作,实在让我们有些糊涂。”
“诸位,实在抱歉,此中缘由复杂,非一言可尽。但请相信我,此刻并非解释之时,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陈大快要站不住,他抓着牢门的手青筋泛起。
陈青玄从百宝袋中摸出一纸符篆:“若你真心诚意,可否愿意以真言符为证,以示清白?”
陈大没有犹豫,点头答应:“好,但请诸位务必抓紧时间,迟则生变。”
他边说边望向牢房出口,唯恐有守卫的村民闯入。
陈青玄手腕轻扬,符篆飞附在陈大额间。他目光锐利,直视陈大,问道:“你深夜冒险至此,究竟所为何来?背后藏有何种算计?”
陈大眼中真诚溢出:“诸位多虑了,我此行只为救人,别无他念,亦无算计。”
话音刚落,阴风从出口吹来,本就昏暗的牢房内,两盏烛火瞬间熄灭。
牢房陷入一片黑暗。
陈大身形摇晃,腿伤带来的疼痛与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险些失态,幸得他抓住牢门的手没松开,才未跌倒。
慕容月昙扯了扯秦富贵的衣袖,柔声道:“秦三儿,我们先离开这里,其他事之后再议。”
陈大连忙点头附和:“姑娘言之有理,咱们先离开此地。”
他让三人从他腿上跨过。他们虽不解,但也照着做,没想到竟真的迈出了结界。
周围的人又开始呼喊,让四人放他们一起离开。
秦富贵让他们再忍耐几日,自己先去处理了李兴就回来救他们。
少数人信,大多数人都骂骂咧咧。这下,秦富贵的步伐更加坚定。
四人穿过狭窄的通道,耳边还能隐约听见其他人焦急的呼喊声,却无一人回头。
***
月光如洗,夜色中的小巷显得格外宁静。
陈大领着他们穿梭过曲折的巷子,最终来到一堆杂物旁。苍老的驴子正在悠闲地啃食着杂草,见到陈大就亲昵地凑近,发出阵阵低鸣。
这驴车显然无法同时容纳四人,月昙转身化作轻烟,遁入秦富贵腰间携带的玉佩中。
陈大解释道:“各位委屈下,藏在稻草中,我带各位出镇子。”
秦富贵与陈青玄飞身而上,稳稳落在稻草堆中,躺下后,陈大在上面又盖上杂草。
驴车行的不快,摇摇晃晃许久才到镇子边缘。
“丑时将过,怎么还在往外拉杂草?”
陈大抬头看去,是夜间的打更人,这人与陈二相熟。
“这不是前些日子摔了腿嘛,好些日子不曾进镇子收稻草了,今日本想着多收些,结果腿脚不便耽搁到现在。”陈大说话间还特意拍了拍稻草堆。
那人瞥见堆高的稻草,询问几句陈大的伤势后就离开了。
驴车再次摇晃起来。等它终于停下的时候,秦富贵已经头昏眼花,胃内翻涌。
陈青玄的面色也不太正常。
头上的稻草被陈大层层挪开,秦富贵挣扎着起身,动作略显急促,他狼狈地翻下草堆,再也英姿飒爽的模样。
陈大局促的等候在草堆旁,见到月昙的身影显现,他不但没有害怕与惊慌,反而觉得他们就是传说中的仙门中人。
慕容月昙用术法探出大门内并无埋伏,她来到陈大身侧,递给他一枚丹药:“服下吧,你腿上未愈,此丹药对你有益。之前的外敷药再敷一贴更好。”
陈大没有拒绝,他道:“三位先去院内歇息。”
院内,陈父与陈平安等得有些焦急,听到院外的声音,二人连忙站起身来。
秦富贵刚进院子,看到陈平安时,怒火在这方小天地里犹如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陈平安的衣领,那力度之大,似乎要将所有的不满与愤怒都倾泻而出。
此举并未吓到陈父,倒是叫刚跨出门的陈家其他人惊在当场。
院中颇有些箭弩拔张的紧迫感。
按照幼时的记忆,秦富贵这人有仇必报,这次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陈二免不得被打一顿。
可,到底还是陈家人救他们出的牢笼,也不能让他下狠手。
月昙以术法定住秦富贵的身形。
他奋力挣扎,却纹丝不动:“月昙,陈道长,你们快把我放开。”
陈青玄将陈平安的衣衫从秦富贵的掌中挣脱出来,他挡在二人中间,示意慕容月昙解开秦富贵的定身术。
“秦公子,切莫冲动,咱们听他把话说完。”
陈青玄也没有非要阻止秦富贵打人,只是想先听听陈家人作何解释。
秦富贵想越过陈青玄,“即便他们有理由,可这种就不能事先知会一声?非要等到我们入狱之后,再来搭救,然后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有苦衷。”
他并未将陈家人当做外人,毕竟他们救了陈大和陈父,再怎么着,他都不觉得这些人会背叛。
可偏偏又是他们。
陈平安低着头,“陈道长,您让开吧,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让各位遭了罪,秦公子有气是应该的。”
秦富贵站定,胸膛剧烈起伏,衣袖被他粗鲁地卷起,眼中怒火更甚:“你倒是识相。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陈父不忍,他挡在陈二身前,深深叹息,声音中带着些沧桑和歉意:“几位公子,小姐,都是我儿的错。我代他向各位赔罪了。”
他说完便要跪下。
陈青玄与秦富贵赶紧将他扶起。
“陈伯父,您这是何必?错不在您,我要找的是他!”秦富贵愤愤地指了指陈二。
陈二上前扶着陈父的身子,他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
秦富贵看不惯他这模样,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是不能明说的?走街串巷还是这种畏首畏尾的性子,他实在没眼看。
“陈平安,今日你势必要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去府衙的大牢里走一趟。”
秦富贵身在成阳伯府,兄长秦冠书和秦尚武都在朝中任职,这话他说出口就是能办到的。
陈平安身形微颤:“诸位贵人,实非我愿,其中曲折,难以言喻,还望海涵。”
秦富贵眉头一挑,不满道:“海涵?我可没那么大度。你若是再不说,我这拳头可不长眼。”
陈平安这性格别说秦富贵受不了,就连有耐心的陈青玄和慕容月昙都受不了。
秦富贵朝着他们看去,得到许可后,他猛地上前,紧攥陈平安的衣襟,拳头带着风声,稳稳落在陈平安腹部,只听得对方一声闷哼,踉跄几步,双手紧紧捂住疼痛处。
月昙手腕转动,确认陈平安并无大碍后便不再管。
秦富贵欲再施惩戒,陈家的兄弟几人都围了上来。
陈大脚步踉跄,走得急,差点摔倒:“秦公子,别打了,他身板弱,受不住的。”
“怎么会受不住,我瞧着他这幅模样明显就是不打算给个说法。那我们这罪岂不白受了?”秦富贵眸光紧盯着陈大,黑色的眼瞳中尽是寒光。
“今夜你也瞧见了,那地牢中的人何其无辜,他们就如我们一般,不过是多问道几句,就落得个被囚禁的下场,你们还要助纣为虐到什么时候?”
“陈二也是逼不得已,他不想的。”陈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陈三妹和陈小四也在旁边嚎啕大哭。
陈小四眼泪婆娑的看着慕容月昙:“仙女姐姐,二哥......二哥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他不这么做。娘亲和大嫂就回不来了。”
此言一出,秦富贵、月昙与陈青玄面面相觑,眼中皆是疑惑与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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