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旁边小鹦鹉纷纷压下他脑袋:“小声点,嫌命长吗?”
赤霄走到在妖市牌坊下,环过整个聚妖地严阵以待的阵势,无奈地笑了,他转向韩湛卢,仿若无人地走到他跟前:“这么热闹,是在玩什么?”
“这帮货养不乖,丢人现眼了。”韩湛卢难得没摆什么架子,竟还算热情地迎上前去,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他在众妖的目瞪口呆下对那赤霄剑说:“你怎么过来了,哥?”
“唔,”赤霄打量着韩湛卢,而后微微笑道,“许久不见,温顺了。”
范子清见状就是一怔:“他不是剑吗?哪来的兄弟?”
徐晋说:“当年殷主点化过两把剑,一把赤霄,另一把是师伯,两人同是剑,跟兄弟没差。”
鬼泣酒馆就不乐意了:“这怎么说,万妖阁打感情牌,要来撬我们大佬的墙脚吗?聚妖地搞出这么大烂摊子,合着最后全由我们自己背锅了?”
这两位久别重逢的兄弟屏退了周遭如遭雷劈的小妖,架起结界,在众目睽睽下聊起了悄悄话。
赤霄单刀直入:“万妖阁那头你不必担心,现在的敌人是蛮荒,他们即便想拿你开刀,也总得掂量清楚值不值得。”
这话对韩湛卢来讲则纯属多余。
他不把万妖阁放眼内,自然也不把这威胁当回事。
不过韩湛卢背锅背成了习惯,实在不敢轻信万妖阁会递过来这种大便宜:“他们信任我是要讲证据的,现在连查也没查,就放心由我在外头了?什么时候这帮人也学聪明了?”
赤霄笑道:“你可以理解为引虎拒狼。”
韩湛卢瞥了他一眼:“怎么引?”
“这个。”赤霄掏出一道印有龙纹的黑色令牌,“万妖阁人多势众,办起事来相互绊脚跟,一听蛮荒现身就想先拿你这罪魁祸首祭旗,我能替你摆平他们,不过你得答应帮我一件事。”
韩湛卢说:“为什么?”
赤霄:“这种时候跟你闹僵,对万妖阁来讲不太划算。”
他们两人同是青龙殷岐点化的剑,后来一同交到了万妖阁手中,那么都理应为万妖阁鞠躬尽瘁,万妖阁内里太多纷杂,韩湛卢在人间窝了多年,也不知现在是谁执着这把赤霄剑。
韩湛卢扫了眼水流心:“是叶老托你来的?”
赤霄坦言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这让韩湛卢有点意外:“你要托我什么事?”
“先欠着。”赤霄颇为随意地说,“等什么时候想到再说,我要是白白给你帮这么个大忙,恐怕你放不下心来,万妖阁也更放不下心了,接吗?”
韩湛卢想了想,当下便接下这道令牌:“我信得过你才给你破例,万妖阁那边的麻烦你得给我通通摆平了。”
然而他并没能从赤霄手中接过令牌,赤霄稳稳地拿着水流心,韩湛卢皱了皱眉,又用力抽了一下,对方才终于松了手。
韩湛卢将水流心塞进兜里,不耐烦地看着他。
赤霄微微笑着:“我也信得过你,还望你别辜负我这信任,也不要在我这钻空子了。”
赤霄跟殷岐一样,是个来去如风的,两人叙了没多久的旧,赤霄便痛快离开了,连妖市的门都还没走进来,围在四周胆战心惊的妖怪们齐齐松了口气,只有徐晋看韩湛卢收下了一道水流心,皱了皱眉。
见师伯一回来,徐小师侄就凑上去问:“那水流心是要托你什么?”
韩湛卢说:“先收着的,你可以理解为你师伯舍己为人。”
让他跟万妖阁放下心来只是个托辞,赤霄可以帮他解决麻烦,相应的,他也不愿亏了,才有了这道交易——韩湛卢不信赤霄真没想法。
万妖阁两把利刃,两方戏精,匆匆交了一回手,一个打了感情牌,一个卖了点破绽,也不知究竟谁讨到了好处。
可惜徐小师侄没法领会其中深意,一听他这么大公无私,毛都炸了:“你傻啊,问都不问就接了,要是他让你杀人放火呢?天劫不劈死你,都是因为漏电!”
“你到底是不是万妖阁派来的卧底?”韩湛卢一听他又要发作,拉起放完风的范子清,熟门熟路地绕开人群回家去,丝毫不理会那小狼崽子的咆哮式话唠。
韩湛卢对周围嚷嚷着来助阵的妖怪们说:“散了,没热闹看了。”
他说得太过若无其事,乃至于聚妖地众妖一时反应不过来,慢半拍地回过神,欢呼一声顿时响彻大街小巷,所有妖都沉浸在逃过一劫的狂欢中。
聚妖地这帮妖在万妖阁的重压下,担惊受怕得太久,这些天几乎正经得不像土著民了,这时终于能放心喘过一口气来,一伙人立马就开始散德性。
酒馆的搬来几大桶酒水祝贺,闻着酒味的妖都一窝蜂围了上去,兰苑的小花妖们好奇滋味,偷偷尝了点酒,当场就被辣出眼泪来,那头墨翁彻底喝成了醉翁,鹦鹉们跟大大小小的鸟妖都暴露了一杯就倒的酒量。
据说鸟妖大多有副好嗓子,结果这些鸟完全是个反例,醉了就当众吹起妖娆的哨子,歌楼的听不下去了,翻出了家伙,热热闹闹地唱起来,争取把那催人尿下的哨子声给压下去。
几个做生意的觉得这是个做宣传的好机会,当即让人支起小摊兜售零食酒水跟各种小玩意,也有的商户觉得捡回一条命,免费给他们提供了娱乐,街道空旷处很快支起了舞台,现场来了一台即兴表演。
狂欢之中也不知起了什么小是非,有黑市的打了起来,街上给他们腾出了空地,旁边还立马开了赌局,打架的彻底成了斗鸡的,当事人纷纷恼羞成怒,临时合作把他们的赌局给掀了。
韩湛卢像是怕范子清被这帮醉鬼吞了,一路上紧紧拉着他的手。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韩湛卢问他,“还在想着昨晚的噩梦吗?”
“是……我不太记得清梦见些什么,不过……”范子清的目光落在韩湛卢身上,他已经心事重重一整天,疑虑得久了,也就淡了,提起昨晚上的噩梦,他还想到自己在韩湛卢怀里躺了一晚上,把他半个身都压麻了。
韩湛卢问:“不过什么?”
范子清忙甩了甩头,把能让脑袋过载的东西全甩飞,把正经事给扒拉出来,斟酌着问出了这些天来的疑问:“姑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韩湛卢明悟过来:“你梦见了姑苏?”
“不清楚……”范子清苦恼地叹了口气,又道,“我真不记得了,但我梦里应当是有你的,我能感觉得出来,唔,就是一种很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感觉。”
闻言,韩湛卢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范子清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自然没错过这点动静,只见韩湛卢沉吟片刻,想了想说:“我不太认识姑苏,我被殷岐点化后,就给他守了几天门口,见到他时,他就已经……你问这个估计去找唐云秋比较合适。”
范子清的重点从来不是姑苏,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不可能,你别骗我,要是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还要找姑苏的转世?”
妖怪难不成都是吃饱了撑的,嫌活得长久,就能费上百年千年的时间,去做些明眼一看便是徒劳的事,而那些漫长的寻觅与追逐还不定会有结果。
韩湛卢说:“我也不知为了什么。”
范子清一愣。
“但妖怪活得这么长,在这漫长的年月里,我又该做点什么?”韩湛卢说着哂然一笑,又似是自嘲,“别跟我说什么世界和平,我这把凶剑,万妖阁早就看不惯了,再说了,我要那么大志向做什么?”
他反问范子清:“殷主说我得找点什么做,不然不算活着,可这世间亿亿万,除了你,别的又与我何干?”
是啊,除了这么个人,别的通通与他何干呢?
湛卢剑亲眼见姑苏粉身碎骨,被大火烧作一把灰,止水似的心蓦地掠过一个未曾有过的念头:“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擅自死去。”
那个哀凉而愤怨的念头自此贯穿在他黑白相间的岁月中,成了唯一一道色泽刺目的彩,兴许便是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仅仅是一把剑了。
范子清一时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看。
周围庆贺新生的人群擦肩而过,笑声跟痛哭声都像是隔了一层膜,远远近近地传来,变得有些不真切,恍惚间,范子清像是看到韩湛卢逆着人流,孤身走在那些荒疏的年月中,千寻万里,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来。
他这么大个人,见过拳脚,见过刀棍,独独没有见过被什么人挂在心上的场面,几乎郑重出了某种生死相许的意思来。
范子清揉了揉鼻子想:“好吧,我就是个肤浅的人,肤浅地喜欢上了这张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