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的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自祈妧渔化鱼入海，已过去两月有余。起初，城中百姓日日聚集在海边，期盼能再次目睹鱼神现身。渔民出海前必到鱼神庙祭拜，归航后也会将最新鲜的渔获献祭庙中。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城中蔓延。
“鱼神真的会守护我们吗？”市井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自从祈小姐化鱼后，再没有真正的神迹显现。”
更令人担忧的是，近来的海况越来越差。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时常无故掀起巨浪，渔获量大减，甚至有渔船在晴天白日里神秘失踪。
这一日，付府书房内，付渊明正对着几个战战兢兢的渔民大发雷霆。
“又一条船失踪？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条了！”他狠狠拍着桌子，“你们不是说只要鱼神归位，临渊城就会永享太平吗？”
渔民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城主明鉴，以往鱼神觉醒后，确实会保佑海域安宁。这次...这次实在蹊跷啊！”
付渊明眯起眼睛，挥手让渔民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他和付源。
“父亲，看来那祈妧渔即便成了神，也不愿护佑我付家统治的临渊城。”付源咬牙切齿道。
付渊明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前，望向那片波涛汹涌的大海。这两个月来，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寻找控制鱼神的方法，却一无所获。那些记载着鱼神秘密的古籍，在祈妧渔化鱼后竟在一夜之间字迹全无，变成了一堆白纸。
“她不是在抗拒守护临渊城，”付渊明缓缓道，“而是在抗拒被我们掌控。”
就在前天，一艘付家的货船在离岸不远处的海域遭遇风浪。危难之际，船员们亲眼看见一尾巨大的金鲤从深海跃出，平息了风浪，将货船安全护送回港。但当他们跪拜感谢时，那金鲤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潜入深海，消失不见。
这一幕被许多岸上的百姓目睹，很快传遍了全城。
“她还在，只是不愿与我们付家有任何瓜葛。”付渊明握紧了拳头。
付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管家推门而入，面色惶恐：
“城主，码头...码头出事了！”
当他们赶到码头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数十艘渔船整齐地排列在港口，每艘船的船底都被凿开了大洞，船身上用鲜血画着诡异的符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岸边的沙滩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死鱼，它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浑浊的白色，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是海巫教的标记。”一位老渔民颤声说，指着船身上那些鲜血符号，“他们回来了！”
海巫教——临渊城最古老的禁忌。传说在鱼神信仰确立之前，临渊城的先民崇拜的是一位深海中的古老邪神。后来鲤珠化鱼，确立正统，海巫教才逐渐式微，但从未完全消失。
付渊明面色凝重。他早就听说过海巫教的传说，却一直以为那只是吓唬小孩的故事。
“海巫教崇拜的不是善神，而是深海中的恶煞。”老渔民继续解释，“他们以活物献祭，换取驾驭风浪的力量。每次鱼神更替之时，他们就会卷土重来，试图推翻正统。”
付源不解：“为什么要等到鱼神更替之时？”
“因为新旧神交替之际，是神力最不稳定的时期。”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他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脸上布满深如沟壑的皱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完全没有眼白，漆黑如深渊。
“你是谁？”付渊明警惕地问。
老者微微躬身：“鄙人巫咸，海巫教现任大祭司。特来助城主一臂之力。”
人群一阵骚动，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后退。
付渊明冷笑：“你以为我会与邪教勾结？”
巫咸发出沙哑的笑声：“城主何必自欺欺人？您渴望掌控鱼神，而我们有办法让她屈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什么办法？”
巫咸举起木杖，指向大海：“新生的鱼神尚未完全掌握神力，只要在她完成最终觉醒前，用特殊的法阵将她困住，就能迫使她听从您的命令。”
付源心动地看向父亲：“父亲，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付渊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需要什么？”
巫咸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首先，需要一座建在海上的祭坛。其次，需要九百九十九个纯净的灵魂作为献祭。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需要鱼神转世至亲之人的鲜血作为引子。”
与此同时，深海神殿中的祈妧渔猛地惊醒。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迅速游到神殿最高处，将神念延伸至海面。
当感知到码头上的那一幕时，她浑身鳞片都竖立起来。
海巫教！鲤珠传承给她的记忆中，有这个邪教的详细记载。他们崇拜的是一位被正统鱼神镇压在深海之下的古老邪神，每次鱼神更替，他们都会趁机作乱。
更让她愤怒的是，付家父子竟然与海巫教勾结！
然而，当她试图进一步感知时，一股黑暗的力量阻隔了她的神念。那力量阴冷而邪恶，与她的神力同源，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终于找到你了，小鲤鱼。”一个沙哑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祈妧渔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是谁？”
“我是比你更古老的存在，是被遗忘的真相，是深海的另一面。”那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何必守护那些忘恩负义的人类？加入我们，你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休想！”祈妧渔催动神力，金色的光芒从她体内迸发，驱散了那股黑暗力量。
但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画面：临渊城被滔天巨浪吞噬，无数百姓在海水中挣扎哭喊。而她自己，被锁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中，被迫召唤这场灾难。
“这是警告，也是预言。”那声音渐渐远去，“月圆之夜，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祈妧渔悬浮在神殿中，心绪难平。她原本打算远离临渊城的是是非非，寻找真正的自由。但现在，海巫教的威胁和付家的野心，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更让她担忧的是巫咸提到的“至亲之人的鲜血”。她的父母还留在临渊城，必定会成为付家和海巫教的目标。
当夜，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返回临渊城海域，警告父母离开。
这是她化鱼后第一次主动接近那片熟悉的海岸。月光下的临渊城静谧而美丽，点点灯火倒映在海面上，如同散落的星辰。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神力，悄悄游到祈家宅院后的海湾。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家中书房的窗户——那是父亲每晚读书的地方。
果然，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窗纸，她能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她准备以神念与父母沟通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海底传来。无数黑暗的触手破沙而出，缠绕住她的鱼尾，将她向下拖拽。
是陷阱！
祈妧渔立刻催动神力，金鳞迸发出刺目的光芒，触手在光芒中如冰雪般消融。但就这么一耽搁，数艘快船已经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过来。
船上站着付家父子和那个黑袍祭司巫咸。
“果然上钩了。”付源得意地大笑，“巫咸大人料事如神！”
巫咸举起木杖，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巨大的黑色法阵在海面上浮现，将祈妧渔困在中央。
“以深海之名，束缚此神！”巫咸大喝。
祈妧渔感到周身的海水突然变得粘稠如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更可怕的是，法阵正在不断抽取她的神力。
她愤怒地甩动鱼尾，掀起数丈高的巨浪。但浪涛在触及法阵边缘时，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轰然溃散。
“没用的，小鲤鱼。”巫咸狞笑，“这缚神阵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付渊明上前一步，高声道：“祈妧渔，你若肯听从付家号令，保临渊城风调雨顺，我立刻撤去法阵，奉你为真神。否则...”
他挥了挥手，几个侍卫押着祈老爷和祈夫人出现在岸边。
“父亲！母亲！”祈妧渔失声惊呼。两个月不见，父母苍老了许多，祈夫人的鬓角甚至已经全白。
“妧渔，快走！别管我们！”祈老爷大声呼喊，随即被侍卫堵住了嘴。
祈妧渔心如刀绞。她可以轻易挣脱这个法阵，但那势必会伤及父母。而若是不挣脱，等待她的将是永久的囚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远方传来。
那是...宋润泽的气息？
她分神的刹那，巫咸加大了法阵的力量。黑暗的触手再次出现，这一次，它们不仅缠绕她的身体，更开始侵蚀她的神智。
“屈服吧...”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屈服吧...”
祈妧渔咬紧牙关，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渗出。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不仅为了父母，也为了那个正在赶来的身影。
她凝聚全部神力，准备做最后一搏。
海面上，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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