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祁振京一醒来就看见床边坐着一个女人，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条虫似的往后缩，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坐在床边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妈。
“诶呦，”他叫唤起来，“妈妈，您能别这么吓唬人么？”
周文津隔着被子拍了他一把：“你心虚什么？以为是别人啊？”
祁振京躲在被子里打哈欠，含糊不清地说：“哪有别人啊？”
“哪儿没有啊？你还敢带去发布会。”
他拉下被子看向母亲：“您怎么知道的？”
“我不瞎，你哥也不瞎。就你以为自己聪明，把大伙儿当傻子看，以为眉来眼去别人看不出来。”
祁振京讪笑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关上洗手间的门洗漱。
周文津去餐厅看了看，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让阿姨去卧室收拾好床就先走吧，自己在他的房子里走了一圈，四处打量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女人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祁振京走出来，看着餐桌上的两碗牛肉面流口水：“香啊。”
周文津在餐桌前坐下来：“你今天什么安排啊？”
他吃着面，笑呵呵地说：“数钱。”
她笑出来：“你到底是要上火星还是要赚人民币啊？”
“不冲突的呀，”他想了想，“再说，也得赚够人民币才能上火星吧？”
“那你女朋友和你一起上火星吗？”
她问得突然，祁振京觉得好笑：“妈妈，你这两句话之间一点前后关联都没有。”
周文津眼前的牛肉面一口没动。她扁扁嘴，说：“叫你回答，没叫你评价。”
祁振京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说，捡了名字当开头，说道：“她叫董董。”
周文津眉尖一蹙：“董董？怎么我听乐乐说的，是叫董香啊？”
“凯普乐这个大嘴巴，”他埋怨了一句，“我和董香已经分手了。”
她很不认可似的摇头：“都是姓董的，换来换去干嘛？”
祁振京“扑哧”一笑：“董董是厨师——日本料理厨师。”
“那，那个董香是干嘛的？”
“在咖啡店里……做咖啡吧？”
周文津直叹气：“你和你哥哥找女朋友这事儿我可一个都没插手，但你看看，你哥哥找的——骁骁，人家以前在洛杉矶正经八百有个会计师事务所的；你找的呢？不是天音那种游手好闲的，就是咖啡店、日本料理店里做苦工的。我也不用你给我找个女强人回来，可好歹找个工作体面点儿的吧？”
“厨师哪儿不体面了？”祁振京放下筷子，“人家好好儿一厨师，靠本事吃饭，被您说得像什么似的。妈妈，您这是歧视。”
她横他：“胳膊肘往外拐。”
“诶呀，妈妈，您是没和董董接触过，她这人特有意思，直来直去的，一点儿不弯弯绕绕。”
“长什么样？”
“您昨儿不是看到了吗？”
“那么远，哪里看得到脸？我就看到她人是不高的，瘦瘦小小一个。”
祁振京低头扒面吃。
那头母亲悠悠开口道：“不会是长得让你觉得拿不出手，不敢给妈妈看吧？”
他就是小孩子心性，人家一激就不管不顾了，他找出手机里凯普乐给拍的他和董董的第一张合影摆到妈妈眼前——俩人活像粉丝见面会似的，双手相握在身前；董董那会儿被他弄得尴尬，脸上局促地笑着。
“还不错吧？”他咬着牛肉，问道。
周文津撇了撇嘴：“她在哪家饭店上班？”
祁振京差点脱口而出“静普”两个字，想想母亲问了，肯定到时候是要去视察一番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他说：“怎么，想尝尝她的手艺？”
“不给尝是不是？”
他朝母亲扬了扬下巴，哄着她：“有机会带她回家里来，让她现场给您做。”
“嘁，”周文津摆了摆手，“没把握谈个一年两年的女朋友，不要给我带回家里来。”
祁振京心虚地笑笑，稀里呼噜地吃干净了面，放下碗：“我下午可能要去找杜西亭呢，上午他带他妈妈去看马丝堡了。”
周文津觉得滑稽：“也就杜西亭这个名字，我是听你说了十几年的。”
“嗐，那哪天带他回来给您瞧瞧？”他站起来要往卧室换衣服去。
“碗你就这样放着？给我拿进厨房去！”
杜西亭一大早就上医院接了妈妈，带她去看马丝堡。
吕和静显然是对火星房子什么的不感兴趣，打了好几个哈欠，直到听儿子说，全部的建筑材料都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她才眼睛一亮，伸手在墙体上摸了摸，说：“那很好诶，可持续建筑。”
“嗯，”杜西亭笑微微的，“爱地球嘛。”
母子俩从马丝堡里走出来，杜西亭问妈妈要不要去看鹅丝堡，她摇头，说想尽快回医院，崔叔叔下午要做检查，她得陪着他。杜西亭只好带着妈妈走回停车场，心里不免失落，那么大老远地跑来通州，只看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可他什么也没说，帮妈妈拉开车门，自己绕回另一边上车。
这几天都没有太阳，也不下雪，天只是灰灰郁郁地阴着。
杜西亭忽然没话可讲，有些灰心，因为妈妈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装作开车很专心，目不斜视。
吕和静对儿子的内心全然不知，只顾低头看手机里主治医生发来的短信。过了会儿，车子一个急刹，她抬了抬头，终于觉得车里有些过分安静了。
往窗外望了望，她转回脸问杜西亭：“北北怎么样了？之前听你哥哥说了一些，现在呢？她……”
“大家都拿她没办法，连小叔都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她现在一边怀孕一边上学，还好是大四了，课业不重。”
她叹了口气：“北北呐……”
“妈妈你就不要替她操心了，”杜西亭转头看了看母亲，“她现在有主意的很。”
吕和静苦笑两声：“连小北北都要做妈妈了，你们真的都长大了。”
这话说得他一下心里有些乱。
“你呢？”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抚平衣服的褶皱，“这段时间忙不忙？”
他开玩笑说：“忙着和祁振京一起数钱了。”
“显宁呢？”
“她很忙，隔三差五要飞国外做采访。”
“自从你告诉我了她的节目，我和你崔叔叔在病房每个礼拜都看。”
杜西亭笑了，扭头看了妈妈一眼，“好看吗？”
“我是不爱看的。经济、政治这种很大的东西，和我又没有关系，还不如看看粮食、民生的话题呢。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看看这《环球访谈》。”
他霎时心情好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语调都欢快了：“外公会喜欢看的。”
“嗯，你外公的最爱，”她一笑，“回头和护工说一声，让她有空给你外公放《环球访谈》看看好了，就说是……孙媳妇的节目。”
杜西亭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
把妈妈送回医院，杜西亭就回家了，叶显宁正霸占他的书房写采访提纲。
他走过去，小老鼠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叶显宁眼睛盯着显示器，说：“你接驾回来啦？”
杜西亭看了眼她在写的东西，笑说：“我妈妈路上还说呢，她现在每个礼拜都看你的节目。”
“啊？”叶显宁尖叫一声，放下鼠标，转了半圈椅子面朝他，“不要吧，我倒也不是很缺这一点收视率。”
他像是挥舞荧光棒一样晃了晃手臂：“她是你的亲友团。”
“我会紧张的。”
“我妈妈根本不知道你在访问什么，她只管看你这张脸。”说着，他在她脸上捏了捏。
叶显宁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眼珠子一转：“那我还写什么提纲呀？我只管去做美容就是了。”
他觉得她真是可爱得没边了，两手中间露出来的一张小嘴，真像是奶油蛋糕上鲜红的一颗樱桃，而两手下面的手臂，则像是从池塘里挖出来、洗干净后的雪白的藕段；她乌黑的头发是咸脆的海苔，水淋淋的眼睛是酸甜的葡萄，秀气的鼻子是清爽的茭白——她看上去真美味啊，好想把她从腰间折起来，抱在胸前一点一点啃干净。
杜西亭笑起来，真就圈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让她的两条腿架在书桌上，他的脸埋在她的头发里，深深地呼吸。
叶显宁有点儿痒痒，“咯咯”直笑，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点儿：“你真适合做我的椅子呀。”
他顶着她的后脑勺摇了摇头，问她：“你吃东西了吗？”
“有一位田螺姑娘给我蒸了饺子。”她当面叫小君阿姨会叫小君阿姨，背后提到小君阿姨她总说她是田螺姑娘。
杜西亭的电话响了，叶显宁倾身帮他从桌子另一端捞过来，是一个没有保存的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说了一声“你好”。
叶显宁歪头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我是，我马上过来。”
她从他身上跳下来：“怎么了？”
“北北在医院，我现在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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