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李显裕抬眼,望进那张玄底面具的眼缝。
“信人明日便会离开。”他说。
对方反手拉上移门,黑暗顿时吞没内室。
李显裕跽坐原处,看那人走过眼前,打开墙边衣箱,翻出几件衣裳扔到席间。然后她竖起身子,踱向妆台低矮的影子,骨节粗大的五指扣在脸前,摘下面具,一样抛掷脚边。
“查出了什么?”她问。
“无甚线索,”李显裕回答,“但他们有疑心的对象。”
那人扯开腰带,卸下通体漆黑的横刀,再褪下一身湿沉的裋褐。
“你也有。”她道。
李显裕没有接话。“纪英灵带走《名册》,已然知晓你的身份。”他告诉她,“她捏着你的把柄,寓信楼必定要疑心。”
妆台前的人影又脱去中衣。
“有话直说。”
“汶渝两国即将开战,阿峰很快会得到消息,赶赴阳陵从军。待他归来,不过数年便会继任阁主。”李显裕目视她背影,“你想定了,还是要随我入楼?”
最后一层里衣剥落下地,露出一片苍白的背脊。那后背满是积年的刀痕,两条劲瘦的臂膀垂下来,左肘间一处深红肉疤微微晃动。李显裕只看过一眼,便别开视线。
一阵重物滚动声,是那人踢开脚边衣物,裹缠当中的短刀也滚出草席。
“他们想反悔?”黑暗中响起她的话音。
房内一时没有回音。
“我从未问过你,究竟为何要入楼。”良久,李显裕终于开口。
“不入楼,这些年岂非白当了影卫。”
听得那平静的答语,李显裕目向草席磨损生刺的边缘。“一旦阁主之位交接,‘李显裕’也会变作这神龛里的一张牌位。”他道,“你大可自此脱籍,恢复你真正的身份,离开玄盾阁。”
“离开?”他听见那人反诘,“这天下,难道还有什么地界能摆脱玄盾阁?”
李显裕默然垂目。
窸窣的衣响移动起来,他再抬眼,席间那道背影已披上一袭竹青色深衣。
“同样的蠢事,我当年做过一回,自不会重蹈覆辙。”她系起衣带。
四墙里阒黑一片,李显裕却看得清她湿发半散的圆髻。
“你当真想与那人一般?”他问她。
那背影一动,回转过脸。
“你想说什么?”
“李三姐已死,阿念却尚在玄盾阁。即便你将她嫁出去,她也终究还活在这世上。”李显裕迎上她目光,“你斗不过他们。”
对方默伫席中,没有答腔。
“离开罢。”李显裕再次启声,“你已在这墙里困了一世,早该离开。”
席间人照旧不语,只转回身去,弯下腰,抽开妆奁。
“这便是你入楼的理由?”她从中寻出一枚物件,“斗不过,便与之为伍?”
沉闷的空气里拂过一丝气流,一星火光燃放她手中,照亮她鬓间坠着雨珠的碎发,也照亮她脸庞边一层微末的绒毛。那光太过刺眼,李显裕不觉合上眼目。
光源愈盛,那火折子点燃妆台上的半截蜡烛。
“我若是你,那柄剑即便战至卷刃,也不会刺向自己的阿兄。”他听见她的声音。
眼缝缓缓张开,柔和的烛光盈满视野。李显裕默坐如石,看那竹青色的背影散开湿发,落座妆台前。竹斗里银针闪烁,李显裕却不曾挪眼,只看定那晃亮的铜镜。镜面微微一闪,映出一双冷淡眉眼,还有她刺在左颊的方形墨痕。
“内应不是我。”她道,“不必与我白费口舌。
-
纤针银亮,映着昏沉的天光旋转指间,不时闪动一下。
李明念捻针在手,目眺暗阁乌黑的高楼,隐约瞧见几架云梯斜倚檐边,有黑点般的人影挪动其间。连日暴雨暂歇,那些窝居山脚的工匠终于上山,着手翻修近乎烧作焦炭的楼阁。只是夏日雨长,这样的间歇不知能持续几个时辰。
“……既然每回都下山接我,往后我俩也可对练。不过若要另外开价,我如今还没什么银子。”身畔絮絮叨叨的人声传入耳里,“李明念?”
李明念扭回脸,对上许双明那双近在咫尺的丹凤眼。他像是嘀咕了半天,见她置若罔闻,便斜过身子凑近前,细观她脸上神色。
“什么?”李明念道。
“我说对练,你想什么呢?”
对练?
“价钱另算。”她想也不想道。
“……我就知道。”少年郎嘟囔,又正回腰身,伏上身前书案。
光秃秃的崖壁没有树荫,雨停不过一个时辰,檐下垂挂的水珠已教山风卷尽。他躲在竖起的书册后边,瞄见周子仁从屋里挪出一摊药草,小心摆放廊下,又铺上一层棉巾,拿砚台压住四角。好容易等到他站起身来,许双明忙冲他使个眼色。那小儿愣了下,好似不解其意,直到瞥见李明念手里的绣花针,才转而落座书案边。
“阿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他问。
李明念看过来,竟与小儿方才的神态一般无二。
许双明从书册里抬起眼睛。“这些日子你老发呆,叫你也听不见。”他朝侧旁睃趁一眼,“子仁死里逃生原是好事,怎的你两个都跟霜打了似的?”亏他还谢了枢苩一碗山草莓,莫不是拜错了神?
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书案边的小儿勉强支起个笑来。
“山里一夜之间少了许多人,我有些不习惯。”他说。
想到镇南街上大片空荡的栅居,许双明耸高的脑袋又低下去。
“……也是。”他道,“那些活捉的罪客……后来如何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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