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唐施那一头繁琐贵重的羽冠早已来来时就褪下,走起步来分外轻便。
只见她健步如飞,三两步就到了宋浔身旁,匆匆向宋醉施了一礼,便问:“储君方神这是怎么了?”
宋醉一言不发,晦涩地看向宋浔,似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等等等等,诸君,”另外一边,被莫白强行拉着远离断袖的贺枝见时机不对,立马走了过来,并且边走边说,霎时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方神殿下和清尚官方从如梦令中出来,见了太多的前尘往事,这时候难免要遭受如梦令的反噬,不如先让二位尊神回到玉瑶台,天色也晚了,大家莫不皆是身心俱疲,有什么要紧事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等明早,诸君都休息好,理好了思绪,再细说明说也不迟,对不对?”
宋浔不确定地看着贺枝,又看向了宋醉,见宋醉点头后,他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宋醉一只手抓着江夜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前走了两步,道:“兄长,”一开口,发现嗓子有点干,他又轻咳一声,续道,“就此别过。”
宋浔忧心看着宋醉,道:“就此别过。你回去……好好歇息。”
宋醉不置一词,只是点头,往前复走两三步后,便化作一团烟雾,兀自消散飞去了。
宋浔目送宋醉和江夜离开后,叹了口气回过头,忽然惊愕地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有投以关切的目光的,有平淡的,有愤愤不平的,也有全然无意的。
宋浔吓了一跳,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莫白叹了好大一声的气,道:“放虎归山呐,宋怀人啊宋怀人,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宋浔:???
“说什么鬼话呢?”宋浔没好气地斥道,“你进一次如梦令脑子就被驴踢了?”
莫白三两步赶了过来,期间不慎被一颗藤蔓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要不是近旁的贺枝及时托住了他,他可能就人仰马翻了。
他飞快地对贺枝道了一声谢,旋即小心谨慎又健步如飞地朝着宋浔走去,边走边道:“你这个迂腐的老神仙,你懂什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什么话!”
宋浔:“当然是人话。”
莫白登时气得横眉立目,但是对于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他心有余悸,碍于另外一个的他娘的是东境的储君方神,此等秘辛,哪是他能随便嚼耳根的?他空有一团怒火无处发作,最终只能往倒霉的青草藤蔓上踩了几脚。
*
玉瑶台。
宋醉托着江夜回来后,便打发走了这一处殿宇的所有仙侍,遣散完她们后,为了以防万一,又施法设了个结界。
此时已经临近子时,夜色黑蒙蒙的一片,即无月光,也无星子,映照的水面也是黑魆魆深不见底。
宋醉站在檐下施法,设好结界后,他抬头看向夜空,见苍茫夜色之中未有一星一点的光亮,忽然想起江夜离开幻境前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如同一句醉话,宋醉分不清江夜说这句话到底是何意欲。
宋醉的心慌乱地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愈发拎不清这份情感了。
我看见了许多星子,都成为了你的眼睛。
宋醉在心里将这句话复述了一遍。
“我看见了许多星子,都成为了你的眼睛。”他又低声默读了一遍。
今夜的景色漆黑一片,根本没有星子。有的只是不足清明的眼睛,还有他们晦涩难懂的心。
宋醉将自己的手在广袖之下握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向着烛火摇曳的殿宇走去。
殿内放了一盆藕花以邀夏景,与迦南香相得益彰。袅袅烟雾自座屏之后腾腾而出,即细腻又缱绻。
座屏上画着的是一处山与山麓的湖,宋醉仔细瞧了瞧,发现这跃然于屏风之上的景色竟然就是南山南和景鸣湖。不知是不是北冥有心要让宋醉觉得这里如同家乡故土一般温馨,所以用的座屏画景也是自己隐居的地方。
南山南多年前在南华闻名遐迩,其家喻户晓的程度,不亚于北冥的无忧树。只是后来逐渐销声匿迹,虽然泯然众山,但是也依旧是一座景色自成一派的青山。
宋醉抬步往屏风之后走去。
自如梦令出来后就昏迷不醒的江夜此时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床榻之上,他既不皱眉,也没有一丁点的动作,看上去比熟睡的人还要安详。
宋醉抿嘴,然后忽然想起方才江夜那个缠绵的吻,耳朵不禁又红了起来。
宋醉道:“别装了。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方才还不省人事的储君方神安然无恙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身,做错事一样垂着头,道:“我可以解释。”
宋醉:“我不想听。”
江夜猛然站起身,如同凶兽紧盯猎物一般看着宋醉,大步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躲?”
宋醉被江夜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眼神吓了一跳,神色慌张,看样子就是想要躲开。
这时候江夜怎么可能任由宋醉躲开,他飞快地施法,挡去了宋醉的去路,宋醉左右无法躲避,再转头看向江夜时,江夜就已经逼身到他近前了。
宋醉不禁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退。江夜便跟着往前逼近。
可是宋醉身后就是屏风,没退几步就没有退路了。
宋醉背抵座屏,江夜却不停步,一直逼到宋醉跟前,逼到他和宋醉恶斗气息都交织在一起,使得宋醉避无可避,只得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身影浮现在座屏之上,盖过了南山南和景鸣湖的画卷。
江夜低声道:“为什么不躲?离人,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你,”宋醉有些磕巴,“你往后退一些。”
“我往后退好让你走吗?”江夜又往前逼近一寸,他和宋醉之间仅有一拳之隔,“离人,你如今怎么不问我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
“没有意义。”
“好一个没有意义,”江夜道,“离人,你在害怕吗?你怕什么?”
他说着,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宋醉的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往自己胸口上抵。
宋醉慌张失措,道:“你做什么!”
江夜道:“离人,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作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吗?”
“你……”
“你不懂吗?”江夜道,“我爱你啊。”
宋醉一愣,被江夜紧紧抓握的手隐隐发抖。
宋醉偏头,根本不敢看江夜。但是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宋醉根本无法忽视江夜,更无法忽视江夜那个望眼欲穿的眼神。分寸不移,来回在自己身上巡回。
“想什么呢?”宋醉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我早就过了知慕少艾的年纪。”
“撒谎。”江夜直截了当地否决,“我的心不会错。”
“不……”
忽然一双手抵上自己的后颈,宋醉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话就被江夜堵了回去。
江夜此番吻地十分具有侵略性,攻城拔寨一般,对着宋醉的薄唇吮舔,起先宋醉还挣扎,但是他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他想得到宋醉温暖的唇上所有的气息与味道,也想让宋醉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如此一来,宋醉就再也无法躲避了。
他会让宋醉永远记得这个吻,永远记得这个味道与气息,永远记得这个感受,再也说不出“没有意义”之类的话。
他不知不觉松开了宋醉的手,换成两只手捧着宋醉的脸庞,欺身向前,使得自己和宋醉紧紧贴合在一起。他不清楚自己吻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在索取宋醉的气息与味道,索取一切他渴望已久的事物。
直到后来宋醉再次抬手推搡,江夜才不依不舍地放缓了动作,临完了,又意犹未尽地在宋醉下唇的那个痣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再看向宋醉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宋醉又忽然开始推搡自己。
眼前的宋醉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眼圈也泛红,眼眶湿润,眼尾有隐隐约约的泪痕,并且他大口喘着气,唇上全部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宋醉咳了两声,一口气把自己仅存的气力都给咳没了,他不由自主抬手攀上江夜的肩膀,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倚靠在座屏上或者垂倒在地。
江夜见状,便搂住了宋醉的腰肢。
宋醉便松懈下来,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挂在了江夜身上。
“……是,”宋醉喘过气来,说到,“我是对你,有所心动。”
江夜闻言,忽然心动如躁雨,不禁眸光一闪,嘴角噙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宋醉。
宋醉认栽了,道:“但是,你能不能别……就是,让我喘口气,缓一缓。”
江夜笑道:“好。”说完,他情不自禁将宋醉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即温暖又轻柔的拥抱,压下了许多躁动不安的情愫,就好像波浪洪涛后,一切又复归平静。
江夜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宋醉剜心的场景,知晓宋醉身上一定有一个狰狞的伤口,而且此时那个伤口正在自己身前,正被自己触碰着。他没有问什么。
片刻后,宋醉也抬起手抱住了江夜。
江夜感觉到自己的背为一双温柔的手轻抚,后来,这一点温柔一发不可收拾,点燃了他全身的脉络。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过。幸福到他既觉得此生足矣,就希望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永不泯灭。
宋醉侧脸贴着江夜的胸膛,万籁俱寂后,他听见了噪如击鼓的心跳声。
他想,原来一切都被对方发现也不会怎么样,而且,似乎还挺不错。
殿宇之外的夜风吹散开漫天的乌云,萧萧星子凌然其上,残月初照,银光浅浅。
宋醉所居寝殿的庭院里,某一处临水的水桥边载着一棵柳树。这一处松周海的海水被迂回的水榭长廊割裂,看上去不像是一望无际的海,反而像是两岸相望的江河。柳树初春就生了嫩芽,如今已经枝繁叶茂,密如青丝的杨柳垂垂条条,向着池水弯去。
池水中映有稀疏星子的倒影,有几只长的柳枝垂进了水中,夏风一吹就带起一阵涟漪。涟漪圈圈点点,向四周泛泛而去,不经意似的就会划到某一颗星子的倒影。
江边柳,欲摘星。夏末了,夏又临。
下午好!
OMG!终于在一起了!!!芜湖~嘴一个庆祝一下~
另:“我看见了许多星子,都成为了你的眼睛。”出自沈从文《废邮存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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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斜月藏海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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