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台。
阴云遮去了漫天的霞光,整个屋子里靠着几盏烛火照明,略显晦暗。
皱眉沉睡的楚君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泼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吓了一大跳,挣扎着醒了过来。
随即一道声音凌冽地响起——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随冬神一起去了。”
楚君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江夜。这时候他的眼睛还有些血红,看上去像个通宵达旦、不寝不食的恶徒。
楚君警惕道:“你怎么在这?”
江夜道:“你忘了?今日罪神楚薄言伏诛,四方仙神齐聚断章台,瑶台宴客,你作为不久之后的镇主冬神,就算身子再怎么不济,也得要见客吧?”
楚君冷笑一声,道:“我就算是见客,也是在玉瑶台正殿,也不会在这么个狭小无光的地方,你是偷偷过来的吧,储君方神?”
江夜道:“不过是找个借口,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楚君又冷笑一声,道:“唐唐风光无限的储君方神,竟然说要请教我?此等殊荣我可不敢当。”
江夜不露声色,续道:“凝云是在你身上吧?”
一听“凝云”二字,楚君脸色骤然大变。
江夜续道:“凝云乃是南华的仙器,我自是没有办法驱动,可是,如今南华的朱雀方神可是刚刚降世,我动不了你,自然有人动的了你。南华的仙神都是有血性的,你猜,薛成期要是知道是因为凝云的原因,致使她一直到现在才觉醒朱雀的灵力,她会不会杀了你?”
楚君不答,直愣愣地盯着江夜。
江夜又道:“况且,楚薄言一死,就算是把你的罪过也一并揽去了,如果把你们同谋的那些事情说出来,你觉得北冥还有你的容身之所吗?”
楚君道:“你不敢的。”
江夜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楚君咽了口唾液,嗤笑一声,道:“你方才说过有事问我,你就不会灭我的口。况且,杀了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江夜:“可杀了你对我来说也没有坏处。”
楚君沉默片刻,道:“你要问什么?”
江夜站起身,将手中的念珠甩放在另一只手上,缓缓踱了两步,像是在斟酌措辞,须臾,他开口道:“我母妃对于你们密谋的事情,知晓多少,又参与多少?”
闻言,楚君方才还紧绷的表情忽然松懈下来。他放松道:“原来你就是问这个?怎么,你担心祈福仙卿害你?虎毒不食子,你大可放心。”
江夜在床前站定,暗光隔着窗纸,打在他身上几乎剩不了多少,他一动不动,看着那窗纸,也不转身看楚君,须臾,才道:“我问你,我母妃到底知道多少?”
江夜两次问话,语气前后并无变化,都是波澜不惊,听上去像是日常寒暄,问一句“你好吗?”,但是问了两遍,那种诡异与骇人的气息就上来了。
遑论楚君如今只能看到江夜的背影,终于,他道:“祈福仙卿自从嫁去东境后,和北冥的往来就日渐稀少。仙卿知道钟情一事,也知道陆离的存在,她也知道冥界一事,但是并未参与。”
江夜道:“有凭据吗?”
楚君愣了下:“什么?”
江夜转过身,走到床榻前,蹲下来看着楚君,道:“她和你们来往的书信,以及你们议事时,在场的仙侍,我统统都要过目。”
楚君一阵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江夜道:“不懂就照我说的做。”说完,他转过身,走到门扉前,推门而出,没再多留一句废话。
一直到江夜打开门,楚君才知道他如今是在什么地方。
这是玉瑶台的书房,他之前作为冬神的书童,很多时候都是居住在这里,所以这书房的一隅也就被布了一小间卧房,虽然采光不大好,一到阴雨天就黑的像黄昏一样,但是夏天很凉爽,楚君一直很喜欢这个地方。
不过,自从他借凝云托生后,虽然挂的还是冬神书童的名号,但是已经不住在这里,而转去玉瑶台另一处水榭了。忽逢旧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忽然哭了出来。
*
门外雪。
几位南华的仙神在此处挤挤攘攘,时近酉时,北冥的夜宴就快到了。这一次宴席开的特殊,因为大多在天地间享有声望的仙神都集聚在此处了,这么多的仙神,不可能说是为了吊唁冬神,何况他还是一介罪神,而且,不日之后便是南华的朱明节和楚君的封礼,所以这一回,算是个预热,借个场子,把后面两场盛大的宴乐交涉清楚了。
玉瑶台因为前不久缉拿冬神的时候,毁了好一些水榭,所以一些本该去玉瑶台小憩的仙神,也被安顿在了门外雪。比如唐迟,薛池,还有宋醉。
宋醉此时远离了亭下屋内的人群,孤身一人到了门外雪的长廊上。
他神色似乎是悲怆,又似乎是蒙昧,当时在想着一些什么事情。
宋醉不是和江夜一起来的,断章台上,他也仅仅是远远地看到了江夜,并没有打上照面,甚至,在他看着江夜的时候,江夜是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受刑的冬神。
冬神伏诛是一个残忍血腥的过程,楚君被陈忘带下后,那些水柱也消退,因为水柱的出现,断章台的怨气更甚,几道天雷滚滚霹雳打在冬神身上,许多人都是看了一眼就于心不忍,可是江夜却看完了整个过程。他一直看到冬神被天雷劈得掉进了断章台的中央,又被断章台中央的怨气与邪气吞噬、啃咬、肢解,到最后一丝不剩,这过程堪比生绞人身,把人活活绞死。
因为太过残忍,宋醉看到冬神坠入断章台后,也就不再看了。
可是江夜仍在看。
因为离得太远,宋醉看不清江夜的神色,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有些心慌。
明明没有分别多久,他就是觉得江夜似乎是变了一些。或许他不该离开东境的,和唐迟要说的那些话,写封信也就说明白了。
酉时的梆声远远传来,整个瑶台被苍茫的暮色笼罩,一片氤氲雾色与长夜的墨色之中,长廊的烛火像星星点点的渔火,于松周海仙宫处明明灭灭。
宋醉站在长廊上,先是看着水,随后看到了水中已经闭合的几多水花,看到了水花苞叶上的露珠,看到了露珠上闪烁着今夜的月光,随后又看向月色。多愁善感的时候,人的心思会变得无比细腻。
不久,他注意到长廊尽处,隔水相望的玉瑶台望亭上,有一位月色华服的灵妖伫立着,而且,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
旋即,远处凉亭上的灵妖弯身冲自己作了一揖。
宋醉微微躬身拱手,也回了一礼。
再起身时,他发觉那只灵妖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看着自己。如果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看着自己的话,那么可能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宋醉隐隐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他本来是想走的,时辰到了,他差不多要去玉瑶台赴宴了,晚了是会有人催促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又想多停一会,看看那只灵妖到底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而且他总觉得,他好像认识这个人。
可惜,他并没有等到灵妖的开口或者下一步动作,而是有一个人,从灵妖的身后出现,两人寒暄几句,那个人好像没有注意到宋醉,他们寒暄过后也就离开了。
后来出现的那个人衣着尤为华贵,尤其是那褚色发冠,几乎是让宋醉一眼就辨别出那人是陈忘。
既然将灵妖带走的人是陈忘,那么那只和宋醉遥遥致礼的灵妖,应当就是那只梅花鹿无忧了。
再赴北冥宴时,宴席上的氛围就已经有些凝重了。一来,怎么说这也算是一场凶礼,谁也不想沾上冬神的晦气,能留下来吃一回晚宴,卖的还是陈忘和楚君的面子;而来,楚君到现在还没有到场;三来,陈忘是携同男眷一同入场的。
北冥几十年前也有一场断章台诛仙,不过因为诛的仙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加之后来东境册封储君,直接把风头盖了过去,这件事情不久也就无人提及了。可是经此一遭,聚集到北冥的仙神难免要将这两次诛杀仙神的场景对比议论一番,哪位仙君没个嘴风一八卦,几十年前的从断章台上诛戗的仙君又要被拉出来鞭尸,这一鞭尸,那仙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模样如何,可有婚配,几乎都被抖落出来了。
至此,宴席上才终于有人觉得那梅花鹿的名字大有来头,所以看着陈忘和无忧一起入宴,莫名觉得不适。
由是,议论数年前那罪仙的至此不再敢多言,转过去恭维南华新降生的朱雀方神了。
而这位新降生的朱雀方神也不多好夸。她是南华的方神,却在北冥降生,又是在东境历劫,就差再往西洲去一趟了,身世可谓波折,好不容易回到了南华,自然是要和南华星神镇主叙事,没个闲工夫去听人恭维自己。
于是这些人只能黯然下去,继续说道罪神冬神的不是与罪孽。
片刻后,舞姬与乐师入场。罪神伏诛算是大事一桩,跟哪个仙神降服了一只凶兽一样值得庆贺,眼下诸神在场,他们那些小仙不敢开口大骂,如今乐师来了,终于有了个解闷的了,于是看得尤为专注,就连哪些神仙再进来了,哪些神仙再出去了,都不敢再去多看。
这些小仙心道:果然神仙和人一样,不能太猖狂太身居高位,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都是毁天灭地的大乱子,死了还得被人载歌载舞地庆贺。
中午好~
嗳,其实这样一看江夜同志还是蛮在意自己的母亲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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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南华朱明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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