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走时，宋醉忽然想起自己的衣裙还没有着落，于是停步，道：“等等，我先去找找有没有提前准备的衣裙。”
江夜道：“衣裙吗？我准备好了。”说完，他一伸手，一只锦盒便凌然浮现在他手中。
宋醉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个锦盒，然后又看向江夜笑意盈盈地脸，道：“这……你准备得比我周全。你自己的呢？”
江夜蹙眉道：“我的？我应该不需要。对吧，清尚官？”
宋醉：……
无奈之下，他只能接过江夜手中的锦盒。
罗裙珠钗毕竟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宋醉心想，江夜也没有姊妹，估计挑不出什么太隆重的衣裙。谁知，一开盒，先是一个镶珠凤钗的花冠，拿起钗冠，就是一条水蓝色的襦裙。绣工精致，绣的是游鱼戏水、白鹤飞天。
江夜道：“喜欢吗？”
宋醉抿嘴一笑。
这话问的。
女儿家的东西，他怎么会喜欢？他平日戴华清冠都觉得一个头两个重，何况是这样一个女冠？但是这毕竟是江夜送的东西，而且适时应景，他其实也不是不喜欢。
犹豫片刻，他道：“姑且算得入眼。”说完，便盖上了盖子，道，“我先去换上，你且等一等。”
江夜点头，遂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坐下后又跟椅子上有钉似的，没一会就站起来，这边走走那边瞧瞧。
南华的建筑与东境大有不同，东境建筑用木，南华则是用石砖和瓦当。东境宫殿的庭院里喜欢栽植藕花，南华则喜欢在院子里栽青竹。
尤其是宋醉的卧房，很是素雅。屏风上画的是一轮残月，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雕饰了。
江夜一边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一边想，这里就是宋醉长大的地方。
没一会，宋醉就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了。
江夜挑的这件水蓝色襦裙和宋醉很是相衬，一行一步之间，好像真的一位大家闺秀，唯一突兀的就是宋醉没有特意地施粉黛画眉，所以一看便知，这是位男子。
出来后，宋醉先自己抬起左胳膊右胳膊看了看，才抬头看向江夜，问：“如何？”
江夜道：“精美绝伦。但是，还差了一点。”
宋醉蹙眉，对江夜那一句“精美绝伦”表示疑惑，道：“哪里差了点？”
江夜道：“你到镜奁前。”
宋醉没多问，侧身便往镜奁的位置走去了。
不过可惜，他镜奁前几乎空无一物，没有胭脂水粉，也没有钗宝珠玑。
宋醉大致猜到江夜说的差一点是哪一点了，刚坐下，便道：“不如算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就这样一身也挺好的。”
江夜道：“没事，我带了。”说着，他又一抬手，便是一个较小巧一些的锦盒，一打开，果然是一些胭脂水粉，还有螺子黛。
一见这些，宋醉险些扶额：“你……真是准备得妥当。不过，你会画吗？”
江夜将锦盒放在镜奁上，道：“不会。”
宋醉往后一倾，道：“不如算了？”
江夜拿出胭脂盒，道：“没事，我只给你涂胭脂，别怕，过来。”
宋醉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
江夜将自己一只手的拇指染上胭脂，另一只手扣住宋醉的后颈，视线在宋醉的唇上巡视片刻，最终，将拇指落在了那颗黑痣上。
他一手即落，落定即收，很快地画了一个梯形的唇妆。
宋醉见他画好了，便转过去照铜镜。他左照右照上照下照，末了，道：“感觉好奇怪。”
江夜道：“没什么奇怪的，过来，我给你贴花钿。”
宋醉于是又凑过去。
江夜选出来的这个花钿是配着三颗珍珠的，所以贴了好一会才贴好。宋醉的脑袋一直在江夜的双手间，因为离得太近，他什么都看不到，索性闭上眼，贴好的时候，他甚至快睡着了。
贴好后，江夜看了眼，道：“好了。”
宋醉睁眼，道：“好了？这便成了吧，那我们回关中吧。”
其实女子施状，最重要的还是画黛眉。不过可惜江夜根本一窍不通，而且宋醉原本的眉毛并不浓密或粗，颜色不会太重，和花钿一衬，那份男子的气质便削弱了，看上去并不相违。
于是，两人便只抹了胭脂贴了花钿，便启程去关中了。
*
再到关中时，已经日薄西山了。
他们二人来到关中行宫时，朱雀就在关中最高的那座山上迂回徘徊，其光芒要盖过日落晚霞，待宋醉和江夜到了没多久后，那只朱雀忽地张开了翅膀，向天穹之上飞去。朱雀神威，只是振翅，就落下了好些状似星子、又似萤火的朱红色红点，闪耀在墨蓝色的天空中。
宋醉和所有人一样，均是抬头看向天空，不一会，便收了视线。
然后，他便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宋浔和莫白。倒不能说是这两个人表情多么凶神恶煞，而是离得太近，而且，他们身上穿的是女裙，从襦裙、褙子到披帛，甚至是妆容发饰，都精致无比，不仔细看，真以为是个出水芙蓉的女娇娥。就是身子略显魁梧。
莫白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锦绣襦裙，冠也是粉玉粉珠的，估计是云遮给他打扮的。而宋浔，穿的是一件紫色的轻纱襦裙，应该是从宋辞那里截胡过来的。
不过，这都不是最值得惊愕的。最值得惊愕的是，宋醉现在穿的也是女裙。
按照如今这个境况来看，宋浔和莫白穿着女裙，一起来找同样穿着女裙的宋醉，估计是要讨论讨论彼此的衣裙了。
宋浔与莫白先躬身行了礼，道：“储君方神安，清尚官安。”
江夜道：“免礼。”
两人起身，遂一齐向宋醉看过去。
先开口的是宋浔：“离人，你这身衣裙是哪里买来的？这样式看上去不像是当下南华流行的款式，是北冥还是东境？”
宋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道：“不是当下南华流行的款式吗？”
莫白道：“对啊，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南华很流行披帛，而且，南华的女子如今花钿与珍珠分开来贴，要像我这样才行。”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眼尾旁的数颗珍珠。
宋醉心道，难怪刚才他看到那个花钿时，觉得珍珠很熟悉，原来是和南华当下流行的珍珠妆有些相似。而莫白的这个妆容，前不久宋辞刚刚画过。
江夜道：“他的衣裳不是南华的款式，是东境的。莫仙君眼力见当真是好。”
闻言，莫白搓了搓胳膊，道：“方神谬赞、谬赞。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会还要跳舞了，我说好了要跟唐挽音还要宋佳人学一学的，先走一步了，告辞、告辞。”说着，一个箭步冲上前，头也不回地跑了，头上的珠玑被凌乱的脚步带的乱颤，叮当作响。
宋浔看着莫白的背影笑了笑，道：“这孩子，平日里也没看出来原来他这么喜欢跳舞。早知道他喜欢，这舞剑的差事交给他来做好多。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我一会还要舞剑，也得跟佳人学几招，也先告辞了。储君方神，回见。”
江夜道：“回见。”
宋浔作了一揖，临走时又看了宋醉一眼，方才离开。
宋醉觉得有些奇怪，看向江夜，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江夜低首看了看，道：“没有。”
忽地，近旁又来了一个人，道：“储君方神安。宋仙卿，原来你在此处，叫我一顿好找。”
江夜和宋醉一起看过去。
来的人是薛池，她方才施过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模样看上去极为温婉尔雅。
江夜略作一揖，道：“朱雀方神。”
宋醉也随之作揖，并不问薛池那一句“仙卿”到底是何用意，道：“方神殿下。”
一听声音，薛池陡然脸色一变，忙施礼，道：“原来是清尚官，惭愧惭愧。我竟忘了这是朱明节的礼俗，将你认错了，实在抱歉。”
原来如此。原来薛池是将宋醉错认成了宋辞。
宋醉并不恼怒，只是笑道：“无妨。不过，方才听殿下说在找佳人，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薛池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前些日子听南司官说起，佳人和挽音在弈棋，佳人每每落败，我正巧有一本有关棋艺的书，想着送给佳人。”
宋醉道：“原来如此。方才我兄长和莫青风过来，说要找佳人和挽音习舞，他们应该是在一起。我方才看他们是往西洲的望亭方向去的，应该就在那附近。”
薛池欠身，道：“多谢。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
宋醉道：“恭送殿下。”
江夜略颔首。
待薛池走远后，天色已暗，星河布上夜空，一片朱明璀璨。
趁着夜色未深，江夜握上宋醉的手，向着里处点了烛火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看宋醉。
宋醉被看得有些觉得好笑了，便笑道：“怎么看我还偷偷看？你要看就停下好好看，万一不慎碰到什么或者跌倒了怎么办？”
江夜于是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宋醉。
宋醉依旧笑着，对上江夜的目光，道：“看出什么了吗？”
须臾，江夜道：“我瞧着，你施了粉黛后，和宋佳人似乎当真有几分相似。”
宋醉略一挑眉，道：“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佳人毕竟是我幺妹，我们长得相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话属实。宋醉若是扮作女相，只是静静地站着或坐着，就很像宋辞。只是他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要他一动一说话，就会让人知道他并非女子，他受的不是女子的礼仪教诲。
江夜遂抬步，继续往前走，道：“我在想，既然你和宋佳人容貌相似，那么为何，宋佳人有‘欲把西湖比西子’的佳话在外，却没有什么人赞扬你的容貌？”
宋醉失笑：“你想什么呢？我毕竟是男子，古往今来，有多少诗句是赞扬男子的容貌的？何况，就算是有这样一位单凭容貌便可名动天下的男子，想来也不会是我。”
江夜疑道：“那会是谁？”
宋醉道：“你。”
江夜：……
江夜道：“你今晚在何处就寝？还回东境吗，还是回宋将军府？”
宋醉警惕道：“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宋将军府的墙不是谁都能翻得的，我父亲和兄长今夜可都在府上。”
江夜挑眉，笑着看向宋醉，道：“谁说我要翻墙？我明明可以走正门。”
“你……”无言以对片刻，宋醉忽然赔笑，道，“我刚刚说错话了，不该打你趣。”
江夜：“晚了。”
宋醉道：“好你个江家郎，心胸竟然生的如此狭窄。”
江夜道：“没法子，你好不容易说错一次话惹我生气，我不得好好利用吗？”
宋醉：……
晚上好~
啊！我宣布这就是婚后生活！
另：163-165章节名“起舞弄清影”出自宋代词人苏轼名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祝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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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起舞弄清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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