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觉过高的凤兮被孟机叫住的时候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把原型给吓出来。她惴惴转过身，把手往身后藏了藏，看向孟机，施礼道：“陛下。”
孟机不露声色，道：“朝歌，你还记得你获碧汐门牢狱之灾，就是因为偷了歌无尽吗？”
凤兮藏在身后的手一紧，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孟机又道：“你拿歌无尽，是要去见唐玄琛？”
心事被戳破，凤兮便不再躲藏，昂首道：“唐玄琛说了，他有法子化歌无尽壁画为生灵。”
孟机嗤笑一声，道：“你想复生余秋棠，也要长点脑子。南华几个阵眼已经布下，北冥紧随其后，如今唯独东境和西洲尚未遂了唐玄琛的愿，且在硬撑，你以为西洲靠什么在撑？”
凤兮蹙眉，惊道：“晚分，难道我们……不是与唐玄琛交好的吗？”
孟机道：“与他交好？你几时看出来的？”
凤兮一怔，面容忧虑，噤声片刻，道：“晚分，可是，我们阵法都布下了。”
孟机道：“那又如何？他唐玄琛想做天下共主，以三位赝神相逼，以为布下了几个阵眼，就真的能爬到我头上吗？”
凤兮沉默良久，不知道是不是几百年前亲眼见到最要好的朋友自于眼前且间接死于自己手中，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那个无辜惨死的余疏，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都绕不过来弯了。
孟机这一番话就算是把话说开了，凤兮也是思忖良久，才质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帮衬唐玄琛？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我真的以为秋棠能活过来。”
孟机险些就要抬手扶额。她道：“昨日江誉天凶礼，子时来的消息，南华的仙兵已经到了南山南脚下，过了今晚，南华的仙兵就会大肆攻打东境，你猜，唐玄琛为什么敢这么早就起兵反叛？”
凤兮惴惴不安道：“为什么？”
孟机一笑，一边朝凤兮走去，一直到走到凤兮身前，才停下脚步。她笑意盈盈看着凤兮，抬手在她的胸膛上重重点了两下，道：“因为他知道，今晚你就会把歌无尽送到他手里。”
凤兮面色遽然大变，只见她风速往后撤了几步远，衣袂掀起的风卷起一地白雪。落定之后，她怒视孟机，道：“你不愿救秋棠，我救！”说完她便起攻势。
不过，她气势倒是实打实的足，可是灵气还没凝结，就被孟机一掌打断了。只见孟机电光石火间便凝气于掌，想也没想就挥了出去，这一掌丝毫没留情面，直接把凤兮打翻，飞到了几尺远的粗树上。
一声闷响过后，凤兮重重落在雪地里，繁复的枝丫上积雪飘零，如同一场大雪。
凤兮再挣扎着撑起身子时，身上无一处不为尘雪所染，发丝凌乱，嘴角泛血。良久，林中仍寒风不休，老树颤抖不已。
反观孟机，则是另一番光景。她仍旧从容不迫，但因为刚刚出了手，使得她现在的眼神看起来更像是一双白虎狩猎的眼睛，杀气芒芒。她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吧？朝歌，你是我从般夏一手提拔上来的，在西洲七位郡主里，你与我最为亲近，应该知晓我的习性。我有心栽培你，你却不知感恩，我望你迷途知返，你却一错再错，我看这个郡主，你也别做了，好生去碧汐门□□，把你剩下几千年的罪罚给补完吧。”说完，孟机抬手运灵，从凤兮身上拿走了歌无尽。
似虚还幻的歌无尽闪耀着五色斑斓的光，泠泠然飞到了孟机身前，孟机抬手，盈盈握住了歌无尽，反手一转，将歌无尽收下了。
世人皆知孟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最是护短，旁人见孟机冷面蛇心的模样见多了，或许不对孟机怀有什么希冀，可凤兮不同。凤兮从未见孟机这么狠心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事情过了火，便连忙跪下，哭诉道：“晚分！晚分！我知道错了，我不想去碧汐门□□，那种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我只是想救活秋棠，我欠她一条性命……”
孟机冷道：“余秋棠是为叶惟殉情而死，与你何干？”
凤兮哭道：“晚分，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我不能没有她。”
孟机道：“你再不能没有她，她也死了上百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唐玄琛想做什么，你看到东境的江深了吗？那不过就是一个经不起分析的傀儡，他要是真有本事复生余秋棠，也不过一个傀儡。北冥冥界已经吃过一次亏，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凤兮依旧哭着，道：“可是，可是我……”
“可是”了半天，愣是没了后话。
孟机一敛金帛，道：“唐玄琛今晚没拿到歌无尽，明早就会起疑，东境是藏不住了，那个江司辰一开始也就没有朝唐的心，今夜一过，西洲就和他在同一条船上了。”
凤兮独自在雪地里哭了好一会，才道：“可是，晚分，四海归一并非不可……”
“四海归一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孟机打断她，道，“唐玄琛妄图逆改星途星宿，想造一个天下共主凌驾于四方镇主和四方守护神之上，本就是有违天道有悖纲常的事情，届时必然生灵涂炭，何况，西洲不是南华的西洲，唐玄琛真的会对四方三生都一视同仁吗？”
凤兮渐渐撑起身子，扶着树从雪地里爬了起来，道：“可是，唐玄琛本就宅心仁厚平和近人，他为什么不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孟机道：“他挖了三位方神的仙锁，他宅心仁厚？”
凤兮抿嘴，嗫嚅一番，没有说话。
孟机道：“时日变了。起初我刚刚有意识自己是白虎方神的时候，就被告知要守护西洲子民，后来继位女帝，又被告知要守护西洲。西洲历代女帝和方神，都不曾懈怠，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任由他人独裁西洲？”
凤兮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抚膺拭血，一言不发。
孟机走过去，到凤兮身旁，抬手轻轻缕清她的头发，道：“唐玄琛起兵东境，就是不给任何一个反叛的人留后路，我不会任由他在西洲的土地上兴风作浪，朝歌，你如果执意要跟随唐玄琛，我不介意在这里就送你去和余秋棠重逢。”
闻言，凤兮心猛一颤，身子止不住的抖。
孟机的掌心已经在凝结灵力，肃杀之气简直比萧索北风还要张烈，凤兮知道孟机这不是在威胁或警醒，而是孟机真的起了杀心。
凤兮颤颤巍巍道：“不，晚分，我……”
孟机收回手，道：“行了，表忠心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吧。这几日风头大，你还是回碧汐门避一避。”
凤兮道：“晚分……”
孟机道：“想给自己求情？”
凤兮不答。
孟机道：“偷歌无尽偷得倒是干脆。我不罚你，实在说不过去。”
凤兮垂头，道：“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出来？”
孟机道：“等到南华和西洲开打的时候。”
*
辰时，天色尚未澄明，黑云闭月，此间一片黑魆魆的苍茫。一切都像是开始，一切又都像是结束。
东境再度传来杀伐的消息。
一军来自南华的仙兵越过南山南，先是杀了南山南所有守疆的仙兵，在这个消息刚刚传到亟待继位的江廷耳朵里的时候，天虞山一脉又出现了南华仙兵的身影。
雪雾朦胧，杀气骤起，刀光剑影混杂着无数使人眼花缭乱的仙法，南华的仙兵长驱直入，自天虞山一路攻到了昭合，等有人传报消息时，已经有几支军队上了东境仙宫。
天色未亮，血光就已经染了东境的半边疆土。
在后来人的回忆里，这一天，所有东境的子民都是在死亡的阴森降临和绝望的呐喊声中醒过来的，醒来后要么手足无措地四处乱窜，企图找一个容身之所多过此番血光之灾，或者就是直接被杀死了，成为血河的一部分。
没有人想到东境会招致此番杀戮，没有人想到素日如此和谐无量的四方会忽然打起仗了，更没有人想到，这个起兵作乱的人会是南华镇主唐迟。
就这样，一片死亡的幽静和救生的尖叫声中，南华的仙兵一路杀伐不止，甚至连宣战都略过了，直接向东境开战了。
江夜和江廷几乎是同一时候起身的，江夜昨夜刚和钟乐见过，一阖眼就是梦魇，几乎没怎么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黑线已经长到脖颈下面了。奇怪的是，他却不怎么能感受到疼痛。
南华攻打东境用的除了长矛长剑羽箭之外，更多的是阵法，还有便是火烧的圆球。一直到这东西烧了一会，东境仙宫的人才反应过来这是火陨天劫。
不过显然这一次的火殒不敌百年前的浩荡声势，但带来的惨烈是非同小可。
因为是夜袭，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之中毫无防备，以至于江廷从自己寝殿里出来的时候，桂堂东就没有多少活人了。
江廷嘴角一抽，咒骂一句，旋即运灵施法做了个结界，先是笼在了桂堂东之上，江廷又不断递送灵力，结界不断扩散开来，眨眼睛已经将整个东境仙宫都笼罩了进去。
随后，江廷跃身而上，一边施法召来自己的盔甲与双刀，一边咒骂唐迟是个卑鄙小人。
那把双刀就是之前他在纤云斋用过的暗器，名字叫做双弦。就是之前被认出来从江夜那里偷来的暗器。
彼时这暗器已然为江廷灵气所养，长了不少，几乎成了两把锋利的弯刀。
待到江廷落地，便忽然有南华的仙兵围了上来，江廷双手执刃，左右各是一刀，紧接着他就势旋身与操持着长矛的南华兵错落而过，斜身划出去几步远，站定后回头往下一劈，又运灵飞身，过了会，江廷觉得这个打法实在太慢，索性将两把弯刀一记钉在了地上，凝神施法。不多时，自双弦身起，一圈肃杀之气骤起，向四方遽然逼迫去，所过之处，南华兵无一幸免。
江廷落地，收了双弦，便抬手施起传音术，焦急道：“司辰！你在哪！”
那边江夜的声音朦朦胧胧：“兄长，我看到宋离人了。”说着，传音术便断了。
江廷一脸惊愕，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没睡醒，才会听见这么糊涂的话，遇见这么混账的事情。
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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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东境杀伐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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