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悄然走了一会,忽然之间,街道之上掀起一阵拥挤而喧闹的人潮,你推我赶、纷纷攘攘地挤作一团,推推搡搡之间还颇具规律,似乎是在像某一个方向跑去。
既是玄武方神莅临凡间,那还有什么事能在这样的日头里掀起如此浪潮?众人去赶的这个热闹,主角一定非富即贵,且极具盛名。
爱八卦的人还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凑热闹——别人家两口子吵架拌嘴他要看,那家米铺的价格涨了惹得民怒,他也要看。莫白在一个人急匆匆地擦肩而过时就察觉到了一样,他轻车熟路地抓了一个很面善的姑娘,问:“敢问这位姑娘,你们匆匆跑去,是有什么热闹事情吗?”
那姑娘身着粉红色褙子,面容白皙,被莫白冷不防抓住后脸愣是红了大半。她以袖遮面,说:“是将琴阁,据说从西洲来了位绝美舞姬,要在这里为贺玄武方神降世,舞上一曲,大家都争抢着去看呢。”
这时恰好又来了一位姑娘,估计是同这位粉褙子姑娘一起的,见到江夜他们先是行了个万福,拉拽了下粉褙子姑娘的衣袖。
粉褙子姑娘立刻领会,说:“公子,我和阿妹还要去看那名舞姬,晚了没位置了,就先走了。”说完就被她阿妹一把拉走,便往前小跑着还不忘提醒江夜等人,“你们也早点去,不然可能人影都看不到了。”
“……”
莫白转个身,找了个不会妨碍到路人的位置,说:“九元还有西洲的舞姬?今日道中庭是又从瑶台来人了吗?”
宋浔紧跟其后,也找了个不会被人潮推搡到的位置挤了过去,说:“应该是,据说今天四方的镇主都会来,冬神、孟晚分、东境的宸妃,”他说着看向宋醉,“还有唐玄琛。”
宋浔之所以看宋醉是因为唐迟是南华的南司官,宋醉不比旁人,他虽生于宋将军府,但是由于常年游历于凡间,和唐迟真正并没见过几次面。不过不亲不熟是一回事,当着北冥众人的面前,礼数还是要有的,宋浔这一眼仅仅是提醒宋醉,岂料宋醉压根不看他,不以为意。虽然宋醉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在意。
宋醉虽然对事事都不以为然,带出来的徒弟却是个喜欢热闹的。上阳被人流挤得一会面向左边、一会面向右边,简直要找不到北,但他意志坚定,依旧能巴望着人潮拥挤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有一处四五层楼的楼阁,中间一层上挂这个十分阔气的牌匾,牌匾上遒劲有力地题着三个字——将琴阁。
这座楼阁雕栏玉砌,也是青砖绿瓦,栏杆上和檐角下挂着灯笼和红绸带,不显突兀,反而更为贵气。
江夜个头高,在人群中属长身而立便出众的,他不需要像上阳一样探头张望就能看清那座楼阁。
及冠之前他和他的两个兄长一同在祭酒手下读过书,某一个他也记不清的年岁,或许是十三岁,也或许是十五岁,读过一首《凤求凰》。
……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如此看来,“将琴阁”的名字应当就出于此处了。
人潮愈发拥挤,眼看将琴阁的门口就要被堵得水泄不通。上阳改换了姿势,牢牢抓着宋醉的手臂,以防止被人流冲散。眼看着西洲来的绝色舞姬要看不上了,他急忙说:“师父师父,我们也去看看吧!”
莫白就等着这句话呢,也应和道:“对啊,我们去看看吧!”他附和得太急,估计是害怕男儿本色被宋醉拿出来嘲笑,又拉着江夜一起下水,“招星,我看你一直望着将琴阁,你是不是也想看?”
江夜忍住了让莫白闭上嘴然后不碍眼地滚的念头,委婉含蓄地白了他一眼。
“走走!”宋浔道,“想看就看,一曲舞而已,还推来推去的,不成样子!”他说着如法炮制莫白的说辞,“离人,你也想看吧?”
宋醉:……
这位舞姬一定不同凡响,来时也没做什么事先的通知,不过是要起舞的前一阵子说她来了,就引得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向往之。既然心向往之,那心动不如行动,大家也都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这位舞姬的魅力也一定不少,江夜他们刚顺着人流走了没几步,就被飞快地带了过去,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又被顺水推舟一般挤了进去。
将琴阁在九元其实是非常出名的,但仅限于凡间,他们神仙一日可行万里,见的东西数不胜数,能比过将琴阁的楼阁自也是不少,所以江夜他们才会对将琴阁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将琴阁是一个民坊的乐府,里面养了许多的歌姬和舞姬,琵琶笛笙,无一不全。
进了楼阁才发现,里面的光景可谓别有一番天地。玉柱之上围着的绸缎似乎飘散着迷人的香气,各种王公子弟穿金戴银,无数豆蔻年华的姑娘燕语莺声,案几之上摆放着佳肴奇馔,不时有箫鼓编钟之声传出,仿若华胥一梦。歌台暖响,将琴阁里的温度都不似长街上冻人。
中间的巨大台子用精美的凤纹锦绣包裹着,悬顶之上雕刻着宝相花纹,外观和内里的装潢大相径庭,让人一入门就有一种踏入仙境的错觉。
那座戏台子上零零散散坐着各类奏乐者,她们穿着皆是清一色的红色襦裙,众星拱月般坐成一圈围绕这最中央的位置。
然而最中央却没有人,众宾客窃窃私语,议论着西洲舞姬的消息是不是诓人的。
恰在此时,忽然与天顶之上落在一支披帛,一位身轻似燕、容貌胜花的妩媚女子将手臂缠绕其间,就像天外飞仙一般,轻飘飘地随着她的披帛飞了下来。
忽然之间,四下无声,阁内宾客皆是呼吸一滞,待这位名副其实的舞姬站稳后,高堂满座才响起来欢呼——
“好!”
“舞姬绝色!”
“身轻如燕,名不虚传!”
“真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
这位舞姬和她的伴奏者们穿的不同,她穿的显然是西洲的服饰,杨柳腰暴露在外,宛如霜雪的双臂也裸露在外,就连她白皙的双腿也伴随着她的舞姿,若隐若现于裙摆之间,直教人想看又不敢看,看了又无从收眼。
宋醉见此景,十分淡定地看着一旁观舞观得如痴如醉,丝毫不避讳的上阳,说:“上阳,不该看的别看。”
上阳讷讷点头,咂巴了下嘴。
宋浔也是直勾勾地看着西洲舞姬的舞蹈,头也不偏地对宋醉说:“没事的,离人,上阳大了,有些东西也能看了。”
宋醉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幸好上阳和自家兄长相处的时间不久。他也不去看台上舞姬的姿态,偶尔歪头一瞥,却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宋醉疑道:“招星呢?”
宋浔两只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嘉台,头也不转地对宋醉说:“不知道,刚刚不是跟着我们一起进来的吗?”想了想,又说,“是不是被人群吹散了?”
宋醉道:“我去找找。”说完,紧紧身上的氅衣,目光先身体一步向人来人往的人群找寻。
他四顾环视了一遍发现根本没有江夜的身影,不由得忧虑上心,心想这个在东境不怎么受待见的星神可别是跑丢了,于是拎了拎氅衣和广袖,侧身向人群挤去。他一面灵活地穿过人与人之间几近于无的罅隙,一面道歉,一面还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找江夜的身影。
奈何江夜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宋醉围着台子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他抿着嘴在一旁站着,仔细回想方才被人群拥挤进来的细节,走神走得正着迷呢,忽然四周响起了一片掌声,胜似锣鼓喧天,估计是台上西洲舞姬的舞蹈结束了。
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鼎沸的喧闹的掌声和叫喊声,极其清晰地响在他的耳边。
那个声音说:“宋离人?你在干嘛?”
宋醉应声回过头,果然就看见江夜站在他眼前。
宋醉暗自松了口气,说:“我在找你。”
江夜剑眉飞快地蹙了下就消散开,不解又不屑道:“找我干嘛?”
宋醉看向即将谢幕的舞台,莞尔一笑,说:“找你就是找你,那还有什么干嘛?”
江夜又承着他刚刚那个即不解又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眼宋醉,末了也顺着宋醉的目光看向舞台。
台上那名舞姬已然舞完一曲,阁内的温度虽然比外面要暖和些,但是大家依旧披着氅衣穿着棉服,那女子穿着如此单薄,竟也不觉寒冷,不急着要退场,倒也是个奇女子。
舞姬似乎还有自己特属的谢幕动作也还没做,看客们也是意犹未尽,叫嚷着要再来一曲。可舞姬压根也不理会他们,笑靥如花,款款伸出一只玉手,顷刻间,便见一朵国色牡丹盛开于其掌心,转瞬之间,那牡丹便化作无数花瓣,洋洋洒洒地飞舞满阁。
这不过是些末流法术耍的伎俩而已,江夜他们看得出来这位舞姬是只妖,这手段应当也就是行走三界用于博取看客一欢罢了。
起初江夜不以为然,结果谁想舞姬又幻化出了第二朵牡丹,旋即她一手托着牡丹,一面向看客们走来,视线于激动无比的人群中扫视了一遍,最后竟然直挺挺地落在了江夜身上。
江夜一脸地疑惑。
眼见着这么妙的美人儿把视线落在了旁人身上,大家伙多多少少有些惋惜又有些不服气,于是纷纷看向江夜。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舞姬对江夜妩媚一笑,抬手将那朵牡丹送到了江夜面前。
江夜疑虑更重,只觉四面楚歌。
他并不想去接花,毕竟他现在虽然是“招星”,但是招星总归不是个真实的身份,鬼知道他接了会惹什么麻烦。但是他不接,舞姬就不收视线,于是围观的群众们也不收视线,满阁的人面面面面面相觑。
宋醉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侧身过来低声提醒江夜道:“招星,你愣着干嘛?接啊。”
江夜愠怒地看了眼舞姬,无奈地接下了那朵牡丹,十分用力的捏在手里。
这回舞姬总算愿意放过江夜了,收了视线,继续开始做法天女散花,自己又轻若飞燕一般踩在花瓣上,正想刚刚从天而临一般,又复归到天上去了。
舞姬走后,人群依旧热闹非凡,不是在讨论舞姬的舞姿容貌,就是在议论舞姬赠江夜牡丹的事情。
忽然有一个离江夜他们比较近的公子说了一句“那男子还戴着面具,舞姬怎么就把牡丹给他了?那是不是我戴面具,也能获得舞姬的芳心。”
这句话说的十分轻蔑,江夜和宋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说话的人长着一口一点也不含糊的龅牙,可能是读书人,常年伏案的原因含胸驼背的,神色鄙夷十足。
而和他一道的人说了句客观的话:“就你这样,别说是戴面具,套上麻袋舞姬都不愿意都看你一眼。”
宋醉忍俊不禁道:“想不到你还挺招女孩子喜欢。”
江夜瞬间黑脸。
文中引用为汉代文人司马相如名赋《凤求凰》。
祝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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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与君歌一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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