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宋醉的一句“我让他们来找我们了”,江夜难得安分守己地在自己的寝房里待了会,但是这些时间都没有动静,门外别说是上阳他们了,就连个小杂役的影子都没见到。
要不是确定了眼前的宋醉就是真正的宋醉,江夜简直要怀疑他是来搅局的了。
江夜走到宋醉身旁,问:“他们怎么还不来?”
宋醉也一样不知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在飞鱼传讯问问。”语罢,抬手作势便开始施法传讯上阳,江夜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宋醉的面容,看着他的神色由平静转向疑惑。
江夜道:“怎么?”
宋醉道:“没有音信。”说完他抬头看向江夜,说,“但是我能察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在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江夜一头雾水,左右看了一圈,说:“我们先离开这里。”说完,拉着宋醉就开始往外走。
宋醉一把被抓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拽着往外走,这种被人拖着赶路的感觉不太好受,他扯了几次没挣脱,只好作罢,说:“我们去哪?”
“避开人目,去看看陈忘和无忧。”江夜说完,抬起另一只手一挥,一道晦暗的光辉闪过,两个人的身影便于瞬间隐没在了这个看不到头的幻境里。
如梦令的幻境就好比是一个人的梦,而布境的人就是做梦的那个人,幻境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人都是一清二楚,洞若观火。所以被困在幻境里的人,包括他们对一举一动,也会被布境的人一览无遗。北冥的这类仙法四方都是知晓的,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宋醉委实是没想到这个幻境还能施展这种法术,被困在别人梦里的人,竟然还能欺骗做梦的人。
于是他感叹道:“想不到你在这里还能隐去身形,之前在西洲见你时你刚好重伤,如今好了法术真是突飞猛进——你到底师从何人?”
江夜斜睨了宋醉一眼,冷道:“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宋醉忍俊不禁,估计也是认定江夜既然隐去了他们的身形就会顺带隐去他们的声音,悠闲自在地聊了起来:“你怎么不说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江夜道:“跟你学的,做人要谦逊。”
宋醉略显诧异:“你跟我还能学到东西呢?”
彼时刚好走到了一个转角口,江夜没理会宋醉的话,招呼他说:“前面转弯,人可能会很多。”
宋醉向江夜看的那个方向望去,正是陈忘的轩榭。他道:“难怪一路都没什么人,原来都来参加喜宴了。”
宋醉说完,两人刚好侧身转了个弯,又走几步越过长廊,忽然眼前灯火一亮,与刚才漆黑一片的道路大相径庭,四周皆被无数灯笼烛火笼罩,澄明如白日。
江夜侧身对宋醉说:“先上去。”说完,还没等宋醉弄明白那个“先上去”是上哪去,他们就来到了一处略高的楼阁。
这楼阁当然也是归属于陈忘的轩榭,是所有栖居的处所唯一一个五层楼的建筑。不过这个建筑也没多辉煌庞大,只是一个亭台楼阁,彼时江夜与宋醉所在的地方,正是三楼的一处凉亭。
登高望远,这个地方能将整个道中庭收入眼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更让他们看到了这个幻境的奇怪之处。
整个道中庭,除了正热火朝天地举办婚礼的陈忘的轩榭,其他的地方连灯也不掌,仿佛是所有的烛火都聚集到了这一个地方。他们举办的仿佛也不是婚礼,而是某种不为人知的仪式。
江夜道:“你也看到了,这黑暗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们暂时看不到。”
宋醉点头回应,忽然没头没尾道:“唐玄琛?”
江夜正被他这句话整得一头雾水,心想我说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接“唐玄琛”干什么,一偏头,发现宋醉没在看他,而是望向陈忘那个热火朝天的轩榭。
唐迟,乃是南华的镇主、统领者,南司官。此前见到孟机时就知道唐迟也来了,但是宋醉委实没想到他也会出现在幻境里。
幻境这种东西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果进来的人不是自愿的,就需要布境的人强行把人拉进来,这也就要求布境之人灵力高强,凌驾在所有入境的人之上。但是堂堂南司官,怎么可能会被拉进来,那布境的人法术得高到什么地步?
正疑惑着,江夜却道:“不是南司官,是假的。”
宋醉松了口气,说:“原来是假的,要是唐玄琛也被拉了进来,那我们出去就难很多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布境的人能捏出来如此神似的唐玄琛,实力也不容小觑。”
在宋醉眼里,江夜只是招星,是一个星神,所以被钟乐布境拉进来也并不奇怪。但是江夜自己清楚,钟乐只是一个神仙,能把这么多人都拉进来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再留出余力造几个假人?再者言了,他造假人做什么?
是了,既然是要把真相公之于众,钟乐为什么要给所有入令的人都设一个迷障,为什么不能娓娓道来,反而要他们自己去发现?
江夜道:“不对,布境的人不止一个。”
宋醉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夜,但是不一会也就消融了。
也对,如果这个幻境是钟乐布出来给后人看的,那为什么场景会这么诡异,整个道中庭就好像是被急匆匆地搭建布置起来的一样,什么都显得十分仓促。
最奇怪的是,钟乐怎么会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要知道,如今这个幻境是钟乐生前布下的,而幻境里的场景又和今日陈忘发喜帖的事情完美契合,钟乐平平无奇一个神官,如何预料他死后的世界?
除非钟乐还活着,于北冥某一个不见人的角落,观望着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江夜看向宋醉,说:“钟乐早几年就逝世了,他怎么知道今天陈见欢和无忧会成亲?”
宋醉道:“你是说,钟乐还活着。”
江夜不置可否,但态度等同于默认。
宋醉又道:“那还有谁能和钟乐一起布境?还能拉进来这么多人?”
宋醉这么说,就是在给布境之人的灵力做一个评估,这样一来,就可以排除很多人。
江夜道:“北冥除了冬神,再者就是陈见欢了。这两个人一个是镇主,一个还被无忧那只妖迷得神魂颠倒,都不可能。”
其实宋醉刚才那番话也提醒了江夜,布境的人实力确实不可估量。毕竟他也是方神,要是他都被拉进来,那布境的人,还能是谁?
江夜道:“钟乐到现在还活着,还能安然地布下这道幻境,说明他一定是换了个身份,而且这个身份,一定有权。”
宋醉道:“只是他现在和某个人不合,或者是被看出了破绽,所以急忙布下这个幻境,碰巧被那个人知道……”宋醉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不说话了。
江夜道:“所以他们现在在幻境外斗法,只是我们看不到。”再一联想钟乐此举的目的,他又道,“难道是无忧?”
宋醉道:“不会,我为无忧看病时,亲眼所见,她确实病重,而且就算不是生病,她本身灵力也微弱,和钟乐这个的神仙斗法,她根本毫无胜算。”
江夜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自高处楼阁下传来阵阵清朗的宣读声——
那声音刚正有力,正是崔泛泛,而他念得也不是婚词,却是《凤求凰》:“……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公翱翔!……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亭下的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崔泛泛念完一首《凤求凰》,众嘉宾便开始鼓掌庆贺,一片锣鼓喧天,爆竹声响,在一众仙神与凡人的注视下,陈忘一身红色喜服,携着同样一身红衣红盖头的无忧,从寝房里走了出来。
江夜瓮声道:“谁家成亲先洞房。”
不巧,宋醉耳朵灵,刚好给听去了。但他似乎觉得“洞房”这个词用的不妥当,并不接着江夜的话说。
两个人就站着亭下看了会,夜风呼啸也不觉冷。这场婚礼跟这个幻境一样敷衍了事,很快就进入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天地的礼节,不过送洞房时,陈忘递向无忧的手,飞快地闪了一闪,似乎是一颗夜明珠,又像是一个玻璃水晶球,那一瞬间实在太快,除了能看到闪光外,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偏偏就是这样一道飞掠的光,让宋醉记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道:“招星,我忽然想起来,我今日给无忧看病了,摘了一段陈见欢的回忆。”
陈忘的回忆里自然有无忧,顺藤摸瓜也就能推断出另外一个布境的人是谁。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宋醉忘了还真让江夜意想不到:“你怎么现在才说?”
宋醉淡道:“我刚才忘了。”
如梦令对人的影响很大,不仅会影响到他们的所见所感,也会影响他们的记忆,从而达到布境的人操控全局的效果。
江夜收敛了自己的诧异与愠怒。
宋醉为什么会忘,可想而知。布境的人还有一位,自然是这个人不想让宋醉记得,索性在宋醉身上施了什么邪术。但是不巧,宋醉那一段回忆就是从那颗水晶球上摘取的,所以他看到那道亮光时,自然也就想了起来。
宋醉说:“那我先来看看陈见欢的回忆,你替我找找上阳他们。”
江夜点头:“好。”
语罢,便见宋醉化作一团虚无缥缈的白雾,江夜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抓,但是雾气霎时间便消散殆尽,就像他在这三百年间被遗忘的感受一样。
时光匆匆三百载,于这一刻,又复归于始。
江夜缓缓闭上眼,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他一直没有问宋醉,为什么他对进入如梦令这件事一点诧异也没有。
旋即他心中徒生一阵莫名其妙的担忧,似乎是觉得不该让宋醉一个人走进陈忘的回忆里。
这种担忧的心情于他来说十分陌生,也十分怪异。江夜自认内心清明,想要什么从来也不避讳,所以他也十分抵触这种感受。
爱与恨都是太过极端的感情。
这话之前宋醉在西洲说过。
江夜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不多时,他长舒一口气,神色又复归开始的漠然。
正是这时,他身旁响起了一个恭敬谦卑的声音:“招星仙君,原来您在这里,方神殿下正派人四处找您,喜宴已经开始了,请您随我一道下去吧。”
来者并没有杀气,也没有敌意,像个木偶似的没有感情。江夜循声看去,此处台高,灯笼没设几盏,灯火略显昏暗。江夜借着几盏红灯笼的微光终于看清,来者正是接待他的道中庭子弟阿续。
然而江夜并无心于这场喜宴,拒绝道:“我不想去,你就说没找到我吧。”
阿续却全然不为所动,木讷道:“可是我已经找到您了,要是欺骗方神殿下的话,会被发现的。”
这话本来没问题,可是这个时候阿续说“会被发现的”,是不是意有所指?
文中引用为汉代文人司马相如名赋《凤求凰》。
祝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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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幻境梦丛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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