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应钟九元雪(2)

这个称谓江夜并不诧异,毕竟这世间几乎所有人都要尊称他一句“方神殿下”,但是宋醉这么称呼他,他有些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过了很久才弄清楚,这份烦躁来自于他和宋醉的疏离。

毕竟曾经的那些经历是“招星”和宋醉的,不是他和宋醉的。

江夜本想问宋醉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冒着夜风到庭院里来,但刚欲开口,忽然想起这个身份本该是不认识宋醉的,这样的问候反而显得突兀。于是话到嘴边一个迂回,又给吞回去了。

反而是宋醉,他似乎觉得和方神待在一起沉默会有些怪异,更何况这个人还在刚刚救了自己一命,抱着这种心理,他就先开了口:“方神不该在玉瑶台歇下吗,怎么夜访门外雪?”

江夜脚步一滞。他如今是宸妃之子,按理说是该住在玉瑶台的,可是住在玉瑶台就意味着要和祈福见面,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和自己母亲对峙,所以当时离开冬神的殿宇时,也没说自己要去哪。

须臾,江夜道:“我来找贺听淮,他和招星仙官一起负责的北冥这件事,个中细节,还需要找他来问清。”

宋醉“嗯”了声,两只手在氅衣的遮盖下紧紧抱在一起,即便如此北冥的寒冬依旧不是他一个南华中仙可以抵御的。他觉得冷,索性把手探了出来,趁着手心还有些汤婆子的热气,连忙往鼻尖送。只是不消一会手就开始冷了,他又不得不把手再缩回去。

江夜看着宋醉伸手摸了摸鼻子,他们直接隔了几步的距离,他依稀听见宋醉因为受冻而发出的微弱的呼吸声。

北冥的冬天是真的冷,仙宫这仙界倒还好,人间简直不成样子,入了十月大家都很少出门了,平时热闹非凡的大街小巷皆是人走楼空、清清冷冷,凡人在这个极冷的时节出门的话,不给自己裹得一个人三个大是决计不迈出家门一步的。但是江夜还好,他身有青龙仙锁,酷热严寒都受不了太大的影响,所以宋醉裹着氅衣冻得近乎风寒症候发作,而他纹丝不动。

看宋醉的反应,不像是知道这个时候门外雪会来人的样子,但他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一定也有其原因。江夜问到:“你为什么在这里。”

宋醉偏头看了过来,说:“我在等无忧花开。”说到此处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着江夜作了一揖,说,“我实在愚钝,这么一提才想起来,在此要多谢方神的救命之恩。”

江夜道:“举手之劳而已。”

宋醉站直身子,说:“方神宅心仁厚,此恩没齿难忘,若是日后有能需要到我的地方,还请方神尽管开口。”

江夜面色不改地看着宋醉说完这些客套话。宋醉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一种疏远的微笑,是温和,但不温顺。

见江夜并不答话,宋醉又道:“瞧我这榆木脑袋,我不过南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药师,哪里是能帮上方神忙的人。”

瞧瞧,又开始往后推了。江夜戴着面具,即使神色有变化旁人也看不出。照宋醉目前这个一拉一推的说话,估计一会又要说两两相抵,就算不欠了,也就是撇清所有关系了。

江夜并不沿着宋醉的话说,又道:“你在这里等什么无忧花开?”

宋醉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话题跳这么快,很快反应过来,说:“我在道中庭遇见钟无忧后,被拉进了一个幻境,期中就看到门外雪的无忧树枝节开花了。方才从松周海回来时,我闻到无忧树的香气馥郁,想来,是无忧花要簇拥盛开了。”

江夜向前走了几步,也看向那些从无忧树上摘取下来的枝节,说:“所以,你是从玉瑶台回来就一直没睡?”

宋醉不明所以,以为是眼前的人关怀他,毕竟东境方神一直以为人温吞、关怀备至著称,所以道:“劳方神关怀,我也并非一直都在等着,只是忽然睡不着,决定出来走走。本来想转一转走累了回去就能睡下了,没想到寒风一吹,反而更清醒了。”

这还真是一个宛延波折的过程。

江夜道:“你怎么肯定无忧花一定会开?”

宋醉道:“我也不肯定,就是猜测。”

江夜:……

“那要是没开呢,”江夜说,“你难道要一直等到天亮。”

“也并非要等到天亮。”宋醉说。

正当江夜要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时,忽然池台里的水泛起了圈圈的涟漪,像是死水复生一般,小幅度地波动着。而后,一股清香自池中向四周丝丝袅袅地漂浮起,起初十分淡然,而后不断渲染,使得整个门外雪都笼罩在了无忧花的香气之下。

江夜暗忖道,这个地方真不愧是钟乐亲自挑选的,无忧香竟然如此清冽而缥缈,无处不现,无处不有。

宋醉向池台走近一步,抬手挥了挥,将那些香气都送到自己鼻下,道:“你看,这便开了。”

江夜见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问:“你等无忧花开干什么?”

“自然是摘花了,”宋醉说着,抬手去拨动那些枝丫,“无忧木是上好的药材,无忧花比它毫不逊色,也是三界难得一求的药材。”他说着,一边用一种十分轻和的手法为那些枝节加速复苏,待到其枝身浓绿、嫩芽新生、无忧花傲然开于其上时,他又轻轻一转手,把无忧花连枝带叶都折进了手里。

门外雪池台里的无忧树枝节是较为繁茂的一枝,被折断下来的枝干算得上结实,分枝细枝也很多,宋醉摘的那一枝是比较长生在高处的枝节,这次开了个并蒂花,余下的都是孤零零的无忧花和浓绿枝丫。

这一枝生的好,断然是在日积月累中就汲取了池中许多的灵气,现在到了花开的时节,它也是奋力地吸收着池里的灵力仙气,所以开得最快。宋醉将这一枝折下后,余下的枝节反而生的更好了。

摘完这一枝,宋醉并没有再转身向其他,而是退了几步,似是不再摘取了。

江夜问到:“这就好了吗?”

宋醉此时满心满眼只有他手里的名贵稀缺药材,并不看江夜,点点头应声道:“这就好了。”

江夜道:“既然是名贵的药材,多摘一些存放起来不是更好?”

宋醉抬头看向余下尚在散发香气的无忧花,说:“无忧花所医治的多是一些疑难杂症,我在凡间游历多年,很少看到这种病,所以这些药材再名贵,留在我身上反而没有用武之地,都是浪费。”说完,他把折下来的无忧花放进衣袖里,转身向着江夜作了一揖,说:“方神殿下,我这便要回去了,我们就此别过。”

江夜道:“就此别过。”

说完,宋醉立起身子,转身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看着宋醉转身离开时,江夜忽然想起,很多时候都是他留给别人背影,这一次是宋醉先他一步离开。

人在看到相似的事物或场景时,总会产生联想,从而使得过去与当下重叠。就像现在,江夜看着宋醉离开,就觉得他的身影和如梦令里的那个身影很像。不同的是,江夜这一次并没有想要喊住他的冲动。

再入门外雪,贺枝已经不在寝殿里了,想来也是,这个时候江廷病重,好不容易从道中庭那个苦寒之地离开了,如今断然是要好生将养的。贺枝刚好是个药师,被传去了玉瑶台也不足为怪。

北冥的夜很长,要等到天亮估计一日只能食一两餐了。如今玄武宴尚未结宴,住在瑶台的人不是神识煊赫就是富甲一方,自己的寝殿门紧掩着仙侍也不敢进去打搅,唯独门外雪是个例外,仙侍刚来的时候门就自己开了。原因是:饿的。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这样一个思想夹在各种“上善若水”、“仁者爱人”、“兼爱非攻”的大道理之中脱颖而出,而且流传至今,不是没有道理的。诚然,人不能一日不食,更何况门外雪的这群人还历经了如梦令幻境一时,等到疲倦得到缓和后,饥饿立马就浮现了上来。

所以门外雪在天蒙蒙黑的时候就十分热闹,几个一色褙子棉衣的仙侍托着托盘,托盘之上置着食盒,天寒地冻的缘故,食盒上还盖着厚锦缎帕子,以防送到仙神跟前时被风吹凉了。她们并排两个,为首的提着灯笼,井然有序地穿梭在门外雪的廊檐瓦下。

忽然,自门外雪东殿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送餐的仙侍不敢随意探头去观看,依旧微低着头,往自己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门外雪的东殿。

江夜在昨晚来的时候,殿内的香依旧是原来的香,就命人掐灭了。那些留守在门外雪的仙侍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江夜的身份,在第一时间就把迦南香换了上来。但那些刚进来的几个仙侍眼拙分辨不出来,以为这殿宇里住的依然是原来的仙君,而且她们也不知道之前住在这里的招星仙君已经死了,所以当她们看到江夜一身墨蓝色华袍、面戴细微飞龙走纹面具时,十分惊愕。

但毕竟是北冥仙宫的仙侍,自然是谨慎的。可是与此同时,她们又得知了另一位仙君的身陨,压抑的惊愕出现了一丝慌乱。其中一位仙侍在给江夜递茶盏的时候,不住的手抖,在茶盏刚送出去一点,手一颤,便打翻了。

这位仙侍里面惊慌失措的跪下,连声道“恕罪”。旋即,余下的仙侍也都一道跪了下来。

江夜本想开口让她直接让她出去,话到嘴边一个迂回,又道:“没事,你先退下吧。”顿了顿,又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余下的仙侍称“是”,逐一站起身来,默不作声为江夜料理餐食。

只是还未等她们把一切都打点完退下,忽然之间,门外逐渐喧闹起来。原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被传到了门外雪,而后门外雪的人开始奔走相告,一片热闹,但是大家各说各的,江夜又位于殿内不怎么听清楚,但他心里猜了个大概,估计和陈忘有关。

江夜道:“发生了什么?”说着一指一位离门较近的仙侍,说,“你去看看。”

那位仙侍得令,称是行礼后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又走了回来,走到江夜跟前跪下后,道:“禀方神,是玄武方神夜去牢狱,将罪仙钟无忧带了出来,被楚仙官拦了下来,如今正在牢狱之前对峙。”

江夜略一挑眉。

这还真是,情到深处情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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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周碎时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