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顿了下，说：“你在雾失巷晕倒了，我把你带回了禹岁宫。”
宋醉不舒服地皱眉闭眼，钱不着村后不着店说：“我阿爹阿娘呢？”
江夜被宋醉这个没有头绪的问题问得脑子一片空白。
一旁的祈福听得也脑子一片空白。
所以一个活了三万多年的神仙，大病醒来后第一件事情是找自己的阿爹阿娘吗？
江夜想了一下，说：“应该是在南华。”
宋醉手撑着床坐起身子，有些失神地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我晕倒了？”
江夜：“是。”
宋醉问：“我晕了多久？”
江夜：“两天。”
宋醉抬手隔着被子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有没有吃的？两天没吃东西，饿得很。”
“……”江夜一噎，然后说，“有，我叫人送过来。”说完，江夜起身想出去传仙侍过来送些吃食，一站起身才发现祈福还在这里。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什么眼神，错愕一瞬，说：“母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祈福：……
江夜殿中焚的是迦南香，若是小憩休息时，安神的功效也很不错，尤其是宋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就病倒的，闻着这香更是觉得心旷神怡，殿内又十分安静，他觉得周遭都是一个适宜睡觉的好环境，所以他一睁眼就没有再多往别的地方看，这也就导致他一开始就没注意到，殿内除了方神还有另外一个人。
东境的储君方神唤做此人“母妃”。
宋醉抬起头，就着坐在床榻上的姿势抬手一揖，说：“宸妃娘娘，失礼了。”
祈福道：“无碍，宋仙君身子没什么大碍就好。”
宋醉道：“劳烦宸妃娘娘挂念了。”
祈福道：“不过我方才见你醒来，神色悲怆，是做梦了吗？”
宋醉点点头，说：“是。”
祈福道：“想来宋仙君也知道，我虽然是东境的宸妃，但原也是北冥的仙卿，关乎梦的事情，我还是了解一点的，如果宋仙君不介意的话。不如就说来我听听，看看能不能为宋仙君排忧解愁，或许还能在这梦中，找到宋仙君病倒的原因。”
宋醉一抿嘴，笑道：“宸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让宸妃娘娘来为我诊梦，我恐怕无福担受。”
宋醉这么说，显然不想把梦的内容告诉祈福，但祈福好像就跟宋醉的梦磨上了一样，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丝毫不顾宋醉客套话中的回绝，又道：“举手之劳而已，哪有无福不无福一说？”
宋醉又是一笑，似乎刚才他说的客套话真的是在客气，而不是在回避，此时他身上又有一种久违的从容不迫之感。他道：“既然宸妃娘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如果再推脱，真就悖了宸妃娘娘的好意了。若是能得宸妃娘娘为我解梦解惑，于我而言也实乃幸事一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梦到很久没回家，然后忽然回家了。”
听了这话，祈福一怔，然后说：“宋仙君原来这几万年，没有回过几次宋将军府吗？”
宋醉面不改色想了一想，正要说话，就被江夜打断了。
江夜说：“母妃，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宫吧？宋离人刚刚醒来，就让他先休息着吃点东西吧。”
话音刚落，就不由分说地把祈福往殿外带。
刚一出殿门，江夜便停下脚步，冷道：“母妃这是怀疑宋离人？”
祈福转身，抬头看着江夜，说：“我能怀疑他什么？你护他护得这么紧，我应该怀疑你与他在南山南的是不是刻意的相遇才对吧？”
江夜道：“母妃，你为什么守着宋离人不放呢？”
“这话该我问你吧，”祈福说，“你为什么守着宋离人不放？”
“……”
江夜垂在衣袖下的手微微一颤动，旋即他握拳，松手，又握拳，方道：“我先前和母妃说过了。时候不早了，母妃还是先回宫吧。”说着，又一招手，说，“送宸妃娘娘回宫。”
祈福乜了他一眼，临走前说：“你和他最好别走太近。”
“……”
近不近，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江夜心想。
等祈福走远后，江夜又传了几个仙侍过来，嘱咐她们端一些吃食过来，嘱咐完后，方才震袖转身，复回寝殿中。
这殿宇本是他常年居住的殿宇，但是此时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他觉得这个地方忽然变得陌生，变得需要小心翼翼。
他越过屏风，正想问宋醉要吃一点什么的时候，发现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又闭上了眼睛。
他吓了一跳，慌忙跑到床榻边，两手抓住宋醉的肩膀，道：“宋离人？”
于是宋醉就这么被他叫醒了。
宋醉显然是抵不住饥饿带来的疲惫与无力，在刚刚醒过之后，没一会又睡了过去，现在睁眼时带着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显然是睡得正好但是被强行叫醒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
宋醉先开了口，说：“江如故，你掐着我的肩膀……”
江夜松开手，一句话也不说。
宋醉又道：“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江夜道：“吃食应该一会就端上来了。”
宋醉一笑，道：“多谢，感觉饿得都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对了，我昏迷的这两天，昭合的情况如何了？”
江夜道：“有贺听淮守着，说是没有什么异动。”
宋醉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之前在雾失巷遇见的那只羊妖，是什么来历？”
江夜道：“是天虞山的灵兽，江图良在助你兄长散灵时碰巧救下的，说是看着灵锁极佳，就带离开了天虞山。”
宋醉道：“也是，如今天虞山那地方阴骘邪气，确实不再合适灵兽修行了。”
江夜道：“你怎么突然问她？难道你晕倒和她有关？”
宋醉道：“不知道。不过我见她时，确实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她刚从天虞山回来，身上邪煞气还没散完，再加上我身上又带有一具尸体，就受了影响。”说到这，宋醉忽然想起来自己晕倒前还在雾失巷收了一具尸体，本来是要带回去好好看看的，被他这么一晕倒，全忘干净了。
他连忙就要起身，说：“对了，我身上还有一具尸体，我昏了两天，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尸变。”他边说便下榻去找自己的衣衫。
江夜在宋醉身后看着他只穿着里衣在自己寝房里走动，他觉得有些口渴，然后别开了视线，说：“那具尸体我已经拿去给上阳他们看着了。”
宋醉一边系衣服的带子一边说：“给上阳了吗？那就好。他之前认识过这一类的病气，应该能辨别一些——上阳现在在哪？”
江夜道：“在昭武殿。”
宋醉道：“好，那我现在过去。”说完，他披了外袍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江夜追了上去，说：“你不吃点东西吗？”
“我没……”事。
“咕咕咕咕……”
宋醉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刚才着急的时候就把吃饭这件事情给忘了，也就不怎么感觉到饥饿了，如今他肚子都直接通过发出声音来提醒他需要吃点东西，饥饿感自然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宋醉道：“还是吃一点。”
*
要说宋醉这吃得也很没有吃相。
他一上来就问仙侍有没有馒头白米饭，发现没有之后就连忙塞了几个糕点，把两个腮帮都塞得圆鼓鼓的，然后鼓着脸问仙侍有没有食盒。
仙侍也说没有。
那看来他只能现场快速解决这些食物了。
像这样赶时间吃饭的事情他不是没遇到过，但是见他这么赶时间吃饭，江夜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宋醉吃得十分急切，让江夜一时分不清宋醉到底是赶时间还是太饿了。
正在宋醉吃饭的间隙，有个仙侍匆匆忙忙跑进来，和江夜说宫外有个灵狐说要进来见他师父。
江夜一听便知是上阳过来了，左右这个时候宋醉已经醒了，江夜那道禁令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点点头放人进来了。
不放不知道一放吓一跳，这禹岁宫常年居住一方尊神，一直是端庄肃穆，沉静得像蔚然石像，也就刚才宋醉在拼了命地吃饭，让禹岁宫有了点悉悉索索的烟火气。但是上阳一进门，那就直接把烟火气变成炮仗气了。
上阳一进门便大着嗓子喊：“不好了不好了！方神殿下！我师父醒了没有？昭合不好了！”
听见“昭合”，宋醉塞饭的动作一顿，当即吃也不吃了，立马跑了出去，见到上阳后，不顾上阳因为突然看见自己醒过来而产生的惊讶与惊喜，便问：“你说昭合怎么了？”
上阳被他这么一问，也忘了要问自己师父什么时候醒的这件事情了，就说：“昭合的那条河渠生了坏水，两岸好几户人家都感染了，我和莫青风一同过去看，本来以为控制那一带控制住坏水的流经区域就行，结果谁知，就连昭合远畿上的农户也有几家害了怪病，我和莫青风一时间没走开，是我师姑和唐挽音一起去看的，听她们的描述，就是之前雾失巷那个全家皆亡的病气。”说着，忽然扑上来抱住了宋醉，又十分不要脸地用自己的头蹭了两下宋醉的肩膀，说，“师父，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这两天我都担心死了。”
不等宋醉开口，江夜就走了过去，一把拎住上阳后颈的衣襟，然后把人往后拽，直到把人拽离开了宋醉，才道：“你师父刚醒，你别这么急着往他身上靠。”
上阳一愣，然后莫名其妙地说：“好的，储君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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