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问起眼睛的事儿,徐贵妃神色一顿,表情局促,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林管家说得不错,方才嬷嬷将东西只是一晃,旁人连何物都没看清,您便能笃定这是一支凤钗,而且清楚地确认这是你丢的哪一支,想来贵妃娘娘的眼疾已经无碍了,咱们宫里的太医都是庸医了不成?”
这话是作为旁观者的琅轩说的,作为皇子,身份尊贵;作为将军,地位显赫。这话由他说出来效果更甚。
果不其然,徐贵妃脸色苍白一片,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莫名被说成庸医的太医厉声反驳:“不可能!徐贵妃的眼疾皆由整个太医院诊治,昏暗之处的确不便辩物,太医院岂会胡乱诊治!”
太医脸色愤红,此番说辞更是将徐贵妃推到了风口浪尖。
林画挑眉,睨了某人一眼:“你的人?”
琅月不答,始终保持微笑:“安心看戏,回家再说。”
家?
林画心陡然一顿,自她来到这儿亲眼见证林府被毁,她就没有家了。
思及此,眉宇间露出淡淡失落来。
这时,徐贵妃轻声解释,带着些许歉意:“也怪我太着急了,方才嬷嬷找了小婉与下人身上都没有凤钗,正巧又从林管家腰带里摸了出来,我便自作主张认为是自己的了。本宫却有眼疾,若林管家方便是否能让本宫瞧瞧你的凤钗?”
解释得合情合理,见皇上面色逐渐缓和,也算是圆了过去。
林画点头,嬷嬷才将凤钗递了过去。徐贵妃笑盈盈接过,嘴角勾起算计的笑容,佯装仔细打量的模样:“林管家,这确实是本宫的凤钗。”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大殿便又是一片哗然,众宾客真是瞠目结舌,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一波三折,真是刺激。”
琅瑾做出总结,遭来琅月一记刀眼后乖觉闭了眼。
“是么?徐贵妃这次可看清楚了?”
“小婉给本宫的凤钗独一无二,本宫时常放在手心怀念,绝不会认错。”徐贵妃笃定。
“时常放在手心怀念?”林画轻笑,“看来贵妃娘娘亦不是很喜欢誉王妃嘛,时常放于手心之物竟跟新物一般,纹理清晰雕刻精致。况且,您说您的凤钗独一无二,竟还会认错,看来您对誉王妃也不过尔尔。”
“放肆!”徐贵妃被这一番反驳气得脸色涨红,这一天吃了太多暗亏在她身上,就算再会隐忍如今也生出几分脾气来,指着林画厉斥,“你不过一个小小管家,竟敢忤逆本宫!到底谁给你的胆子以下犯上,对本宫不尊不敬!”
“本王给的胆子又如何?如今贵妃娘娘是要以权势压人,逼人就犯吗?五哥向来生性单纯,却恃宠而骄,说到底贵妃娘娘您没有责任吗?”琅月上前一把拉过林画,与徐贵妃对视,眼神不惧躲闪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皇上,“父皇,儿臣以为本是中秋家宴,来此只当回家,您贵为一家之主,我们摆事实讲道理,不分主仆部分尊卑才是。如今若是贵妃娘娘提及以下犯上,那倒是儿臣不识好歹,不该来这儿了。”
“没人说你不该来,你身上有伤,先坐下。”皇上睨了徐贵妃一眼,“既然你断定这支凤钗是你的有何证据?”
接着又看向一直都波澜不惊的林画:“你断定这支凤钗不是徐贵妃的,你也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嘛……不就在那支凤钗上?”林画还是一如既往地笑,“这是我初到安王府,王爷送于我的礼物,上面还刻有我的名字,劳烦嬷嬷瞧瞧?”
皇后眼神示意,嬷嬷上前拿过徐贵妃手中的凤钗仔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钗子上有一个画字。”
皇上伸手,蔡墨公公立即上前将凤钗递过去,眯起眼睛认真瞧着,脸色越来越黑,阴冷得能如淬了冰。
“徐贵妃,你可有话说?”
“皇上息怒!”徐贵妃即刻下跪,鼻子一红,眼泪说掉就掉,声音凄零可怜,“皇上恕罪!臣妾眼疾,的确并未瞧出这凤钗与臣妾丢失的那支有何不同。若这凤钗真刻有林管家的名字,那便是臣妾眼拙错认,请皇上恕罪。”
林画听着她的解释默不作声,的确是个聪明的,眼疾本是自己用来堵她嘴的话,现下反而成了她错认的说辞了。
“诚如徐贵妃娘娘所说,您的凤钗确实是在后院丢了,如今又证实林画身上这支不是您的,那贵妃的凤钗到底去哪里了?”
见林画冤屈洗清,琅瑾第一个站出来挖坑了。
“大概是我记错了,凤钗说不定就在行宫里,待家宴结束,我回去找找吧。”
徐贵妃笑得一脸尴尬,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有问题了。
“可是方才贵妃娘娘与您宫里的宫女非常笃定地说你在后院把玩过凤钗,如今又说在行宫里,这……”
琅轩加入挖坑阵营,“当时既然五嫂也在,不如问问五嫂,方才在后院你是否见到过贵妃娘娘把玩这支凤钗?”
宋婉被难住了,嘴唇张张合合,不知作何回答。
林画也觉得琅轩这问得有些刁难,无论是见过还是没见过,都是将徐贵妃推向风口浪尖的回答。
“其实倒也不必为难誉王妃。”清越的声音响起,林画总算开口,“大家可是忘了,依照这位宫女的说法,当时后院可还有一人呢。”
“还有一人?”
“莫不是……”
“这……天哪!”众人仿佛反应过来什么,纷纷望向徐贵妃,眼神充满了质疑。
“不错,徐贵妃当时不就在后院吗?”
林画耸肩,也不把话点破,一脸无畏的模样甚是淡定。
“可是丢钗子的不就是徐贵妃?”
“难道……”
“嘘……可别说了!”
议论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好不容缓和的情绪又被挑起,死死盯着徐贵妃恨不得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皇上不说话,四周议论不断,如此僵持着亦不是办法,皇后叹口气,只好出来主持大局。
“嬷嬷,你去看看。”
得了命令,嬷嬷上前往徐贵妃身上一摸。
“啪嗒”一声脆响传来,众人伸长脖子瞧去,从徐贵妃的身上赫然掉出一支凤钗。
虽瞧不真切,可的确是一把钗子的模样。
“天哪……是钗子!”
“徐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林管家可是安王爷带来的……”
“这儿子动手打老七,做母亲的构陷老七带来的人,虽说是管家,但好歹是个姑娘。可怜老七,自幼没有母亲疼爱,重情重义还要受此侮辱。卫妃冒死为皇家诞下的子嗣,若是泉下有知,又当作何感想?”
指责与叹息从徐贵妃身后传来,林画与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袭素雅宫装的娘娘缓步走来,眉宇间一番清雅之态,举手投足皆是温婉与端庄。置身于深宫内苑,岁月仅仅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恬淡与宁静,世间的纷扰都与之无关。
宁贵妃。
琅月生母卫妃唯一的好友,亦是这深宫之中唯一关爱琅月的人。
自卫妃过世后,便深居简出,不争不抢,在这深宫内苑里自成一派,不问世事了。
“宁娘娘。”
许久未见,琅月伸手扶她走到殿前。
宁贵妃慈爱地摸摸他的头,眼神自然地飘到了林画身上。
打量的目光投来,林画礼貌问安。
互相问好后,宁贵妃再次将目光锁定在脸色煞白的徐贵妃身上:“琅月虽不是我所生,但他好歹叫我一声宁娘娘,这些年我虽不爱在后宫走动,但也不代表我就真的护不了他!”
“爱妃慎言。”
皇上叹口气,但并未过多苛责。
林画蹙眉,云里雾里看向琅月,对方却只是投来微微一笑。
想来宁贵妃在深宫之中地位不凡。
“皇上,中秋家宴本是喜事,宾客满堂阖家欢乐,却偏偏有人从中作梗让大家看了笑话。既然如此,那何必顾及什么皇家颜面,索性把事实摊出来说个清楚明白。也免得传了出去说咱们皇家不仅有人构陷无辜,更有人刻意偏袒。”
宁贵妃语气平淡地说出言辞激烈的话,跪在地上的徐贵妃身体骤然紧绷起来,不由得踉跄一下。
良久,才听到徐贵妃咬唇解释:“皇上,是臣妾的过失。许是方才在后院拿了凤钗后随手放在身上忘记了。冤枉了林管家的确是臣妾的错,求皇上责罚。”
一句忘记了,便能将今晚上的所有事情一抹而去。
虽刻意牵强,但前因后果的确能连得上。
毕竟人家是贵妃,她说是无心的,那便就是无心的。
林画冷漠地看着徐贵妃自导自演,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蹊跷便是了。
“徐贵妃巧舌如簧,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一个毫无意义的道歉,算是给了琅月和林管家一个交代。”宁贵妃扯了扯唇,语气尽是讥讽,“倒是让这么多宾客平白无故看了一场笑话,这中秋家宴挺有意思。”
总而言之,徐贵妃拼命地解释,宁贵妃却非要让她给个交代,句句紧逼,只等皇上定夺。
一阵沉默过后,身居高位的皇上终于开口:“不管事实如何,总归委屈了琅月与林管家,抚恤事宜由宁贵妃亲自安排。有奖亦有罚,至于徐贵妃及其宫女……传我令,宫女杖三十后遣送出宫;徐贵妃宫中剩余婢女由宁贵妃亲自选派后重新从内务府调度,扣其宫中月银半年全部转至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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